白沙沉默良久。
直到萨尔默也沉默下来,那双漆黑的、有些死寂的双眼与白沙静静对望。
白沙以前也是见过萨尔默·格雷兹的模样的,虽然是在影像资料里。军校联合比赛的传统已经沿袭了很多年,萨尔默和西佩斯两人也曾经是和白沙一样年轻的军校生。他们张扬狂傲、意气风发,实力都强到令当时的同代人只能仰望他们。可现在,萨尔默不仅仅是在外表上千疮百孔,他整个人也变了——他变得阴鸷、固执,刀法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刚强烈烈,反而变得阴暗鬼祟起来。
透过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白沙能感受到他强烈的痛苦。因此也能稍稍理解他如今仇视一切的心态究竟从何而起。
但理解归理解,白沙并不会因此手软。
“……跟我回帝国认罪。”白沙低声说道,“你叛逃在外这么多年,是时候回去了。”
“回哪里去?”萨尔默冷笑道,“你说的意思是让我束手就擒,跟着你们回到帝国,然后被判个死刑或者终身□□,受尽折辱之后再死?”
凯辛:“叔叔,我们不是……”
“你给我闭嘴。”萨尔默疾言厉色地瞪了凯辛一眼,凯辛看着他眼中的疯狂之色渐起,不敢再反驳,“尤其是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吃里扒外的小崽子!你怎么就这么愚蠢,居然还帮着罗宁家的人?”
凯辛深吸一口气,他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脊背挺得笔直,他站得太用力了,却反倒给人一种下一秒就摇摇欲坠的错觉:“萨尔默族长,除了你之外,没人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是被陷害的、又或者当年事故的元凶另有其人,你大可以为自己辩解,可以回家族向大家解释。可是你却选择离开——你的叛逃是无法掩饰的事实啊!”
格雷兹家族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族长就这么被定罪?他们肯定会拼尽全力挖掘真相。但萨尔默却选择直接叛逃,没有给他们任何挽回局面的机会。
除非,事情的真相就是人们所臆测的那样。
“……我不想要辩解。”萨尔默一顿,突然抬头,瞥了白沙一眼,“我承认,当年的事我必须承担责任。但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罗宁家也没资格审判我。”
接着,他对凯辛说:“我主动叛出家族,就是因为格雷兹家不能出一个被皇室审判定罪的家主。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那我们格雷兹家才会百年千年地抬不起头来——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凯辛的红眸艳丽地宛如从血红石榴中淬出的汁液,他说道,“所谓的‘家族地位’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你住口。”萨尔默喝止他,“你以为家族传承是多么简单的事情?看看罗宁家就知道了。为了保持皇室地位,罗宁家千年来在战场上折损了多少子嗣?这都是为了延续家族而付出的代价!”
“你这话我就不同意了。”白沙双臂环胸,说道,“将领死在战场上是很正常的事,只是概率问题。其他家族死的人难道就少了?我们罗宁家只是不如你们格雷兹家人口多而已。”
或许是基因问题,兽种繁衍人口的难度一直比羽种要低,新生儿的夭折率也更低。罗宁家要不是单体作战能力更强,早被格雷兹家压一头了。
“什么家族地位啊,家族荣耀啊,那都是老一辈特别在意的东西。”白沙说道,“你看,凯辛的心理承受能力就比你好多了。”
凯辛:“……殿下,你不会夸人可以不夸。”
白沙摆手:“行行行。夸你还不乐意了。”
说白了,凯辛和萨尔默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在萨尔默的少年时代,格雷兹家族还是有胆气和皇室较劲的大家族。但萨尔默叛逃后,这个家族就江河日下了。不仅是塞西尔·罗宁背地里在隐隐打压格雷兹家族的势力,凯辛也成长在一个“族长畏罪叛逃、家族被人戒备敌视”的环境中——当然,敌视他们的大多是罗宁家的支持者或是西佩斯的支持者——总之,凯辛虽然外表高傲,但他的内心远没有萨尔默那般不可一世。
萨尔默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相互搭话,微微皱眉,冷冰冰地刺了白沙一眼。
“巧言令色。”他说道。
“你别猖狂,刚才的话你还没解释清楚。”白沙说道,“你凭什么说罗宁家没资格审判你?当年不是你带去的人出了问题,才导致那艘科考船爆炸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人去?”萨尔默反问道,“你知道那艘科考船去的是什么地方吗?”
“我不知道,相关的材料都已经被销毁的差不多了。”白沙回答。
“销毁——他们当然要销毁。”萨尔默大笑,“他们要去的是白银中枢的‘神墓’,那里存放着白银中枢残缺的核心!白银中枢想要恢复从前的能力,必须重建自己的核心。你说,西佩斯·罗宁和那艘科考船悄悄地前往‘神墓’,是去做什么的?”
白沙皱眉:“……摧毁剩余的白银核心?”
“可能是这样。”萨尔默说罢摇头,“可当时的我赌不起这个可能。”
“你既然能找到我,那说明你和白银中枢的谈话已经够深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