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争夺

丹盟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不知名的昆虫正在不断鸣叫。

树梢上的叶子已经枯黄了,风一吹,就会打着旋飞落下来,铺在地上厚厚一层,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

封燃昼抱臂站在一棵树的后面,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微小动静,额角跳了跳:“好了没有?”

“就快了!狐狸叔叔再等一小会儿哦”

谢小白说着,一只前爪用力,哼哧哼哧地往后刨了点土,觉得差不多了,扭头看了一眼,颇觉满意,这才翘着尾巴,一路小跑着冲向背对着它的狐狸叔叔:“小白好啦!”

封燃昼这才转过身,看到乖乖蹲坐在脚边的小不点,轻哼了一声,正要伸手把它拎起来,谢小白却忽然一个缩头,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

封燃昼:“?”

封燃昼狐疑地瞥它:“怎么,今晚想住这?”

谢小白也歪着头,用一种很不理解的目光看他:“狐狸叔叔,你不给小白洗刷刷吗?”

封燃昼:“……什么意思?”

谢小白耐心地跟笨笨的狐狸叔叔解释:“小白每次嘘嘘完,娘亲都会用法术给小白洗刷刷,这样的话,小白才不会变成小臭呀。”

“……”这是它跟谢挽幽之间的小习惯,跟他有什么关系?

封燃昼当场无情拒绝:“那你变成小臭吧,我不在意。”

谢小白目瞪口呆:“狐狸叔叔,你怎么能这样……”

“反正变成小臭的不是我。”封燃昼故意拉长了声音:“我说的对不对?小臭”

谢小白:“???”

谢小白气得仰天嗷呜一声,冲过去咬他衣角:“是小白,才不是小臭!狐狸叔叔大坏蛋!”

幼崽对着衣角凶狠地撕咬了半天,杀伤力几乎为0,封燃昼觉得有趣,等它咬累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拉起衣摆,钓鱼似的,把叼着他衣角不松口的小崽子也一并提了起来,挑眉道:“等会儿就告诉你娘亲,你这次没有洗刷刷,让她把你的名字改成小臭。”

谢小白挂在他衣摆上晃来晃去,气鼓鼓地瞪着他,整只崽崽都气成了小河豚。

封燃昼把它从衣角上摘下来,发现衣角上多了两个小小的洞,不由弯起唇角:“你们母子俩倒是一样的牙尖嘴利。”

谢小白坐在他手心里,瞄到那两个小洞,悄悄晃了一下尾巴。

“搞了破坏,你还很得意?”封燃昼弹了它个脑瓜崩:“小坏蛋,走了。”

谢小白被弹得往后仰了仰,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委屈的“咕”。

封燃昼看它一眼,用去尘诀将它爪子上的泥巴弄干净,这才带着它往回走。

谢小白蹲在他手心里,努力抬起一只爪爪揉脑袋,忽然瞥到小树林的更深处闪过了一道黑影,它双耳猛地竖了起来,紧张兮兮地抬头问道:“狐狸叔叔,那是什么?”

封燃昼目光也转了过去,微微蹙眉:“不知道。”

谢小白整只缩进他的怀里,把自己缩成了一只毛球,警惕地看着那边,声音越来越小:“不会……是鬼吧?”

封燃昼把它拢在怀里,不在意道:“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便飞身朝那个方向掠去。

谢小白傻掉了。

它完全没想到,狐狸叔叔遇到鬼竟然不跑——还带它一起去追鬼!

狐狸叔叔,真是太可怕了!

在幼崽的想象里,鬼魂无疑是极恐怖的存在,谢小白有些害怕,想跑又跑不掉,只能紧闭着眼睛缩在封燃昼怀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只要看不到鬼,鬼就不存在!

那个黑影似乎察觉到了封燃昼的追踪,移动的速度更快,封燃昼懒得跟它玩你追我赶的把戏,单手抱着小白,另一只手凝聚出一枚火球,一挥手,赤红火球便猛地轰上了那道黑影,将它直接打了下来。

火球炸开时的热浪直接烧焦了几棵树木的树干,不少树枝断裂,纷纷砸落了下来,那道黑影在一堆树枝中无头苍蝇般乱撞了片刻,最后跌跌撞撞地掠向了不远处一个荒废的破败小屋。

封燃昼追到小屋时,那道黑影刚从屋边一口废弃的井攀了下去。

封燃昼二话不说,又往井里扔了一枚火球,下方马上传来痛呼声,随后,井口打水用的滚轮装置就开始吱呀吱呀地转动,生锈的铁索不断下坠,在井中咣当作响。

“掉进桶里了吗?”

封燃昼还想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玩意,便没有再往里面扔火球。

但他也不可能亲自下井抓它上来,思索了片刻,封燃昼把小白放在一边,自己拽住铁索,直接将它往上拉。

没见过世面的谢小白蹲在他脚边,震撼地看着狐狸叔叔的动作,随着封燃昼拉出来的铁索越来越多,它一颗小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谢小白实在害怕下一秒狐狸叔叔就从井里拽出一只鬼,左右看了看,干脆一咕噜钻进了封燃昼的衣摆底下,把自己的小身子挤进了封燃昼的双腿之间,这才有了一丝安全感。

见狐狸叔叔还在拉鬼,谢小白实在忍不住,带着哭腔道:“叔叔你别拉了,我害怕……”

封燃昼:“……”

他堂堂魔尊,怎么会有这么怂的傻儿子?

封燃昼短暂沉思的功夫,井里那东西就暴冲了出来,封燃昼反应极快,一掌将它拍到一旁,那东西砸落在地,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谢小白吓得往他双脚之间缩了缩,见“鬼”不动了,胆子又大了起来,好奇地朝那边探头探脑。

封燃昼又好气又好笑,直接迈开腿,过去查看那东西。

不一会儿,被落在原地的谢小白也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跟了上来,试探着嗅了嗅,一张圆鼓鼓的毛绒脸马上皱了起来:“好臭臭。”

它又去看“鬼”的真实面目,“鬼”穿着一身黑袍,没有五官,黑袍下空空荡荡,看不出四肢和躯干,没一会儿就原地化成了一滩血水,只留下了一件黑袍。

封燃昼眉头一皱,怕这血腥场面吓到怂兮兮的幼崽,不由低头去看它,但这个时候,谢小白却没再像刚刚那么害怕了,它看了那滩血水一会儿,还有心思仰头询问封燃昼:“狐狸叔叔,这是什么东西呀?”

封燃昼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小东西怕鬼,却不怕这些血腥的东西。

嗯……看来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封燃昼在它身旁蹲下,思考片刻,同它解释道:“这是信使,一种用来通风报信的……”

封燃昼停顿片刻,才找出一个适合用来形容它的词:“怪物。”

“怪物?”谢小白把这个词念了好几遍,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滩血水,小声道:“以前别人都叫小白怪物,如果它也是怪物……那小白以后,是不是也会长成它那样?”

封燃昼皱眉:“谁说你是怪物?”

“是那些把娘亲和小白关起来的坏蛋说的……”谢小白声音越来越小,带上了一丝慌张:“狐狸叔叔怎么办?小白不想长得像它这么丑。”

“不会长丑,”封燃昼揉了一把它的脑袋:“你现在什么样,以后还会是什么样。”

谢小白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吗?”

“不然呢?”封燃昼像是想起了什么,没好气道:“而且你也不是什么怪物,坏蛋说的话也信,笨死了。”

谢小白觉得狐狸叔叔说的对,耳尖抖了抖,尾巴又翘了起来。

它又去看那滩血水,奇怪道:“狐狸叔叔,它刚刚跑得这么快,是不是又要去送信了?”

“应该吧。”封燃昼一手搭在膝盖上,目光微暗:“估计是丹盟那边有事发生。”

他戳了戳谢小白的脑袋,挑眉道:“刚好你娘亲进去没多久,让我猜猜——不会是她又背着我偷偷干了什么坏事吧?”

“娘亲才不会做坏事!”谢小白被他戳得气鼓鼓的,用脑袋顶了他的手指一下,骄傲挺胸:“娘亲只会做好事!”

封燃昼冷哼:“你就傻乎乎地信她吧,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谢小白执迷不悟道:“小白就算被娘亲卖了,也会快乐地帮娘亲数钱!”

封燃昼:“……”

算了,这小崽子满脑袋都是它娘亲,说不通。

封燃昼把幼崽拎起来,站起身朝外面走,边走边问:“你刚刚不是很怕鬼吗?怎么突然不怕了?”

“因为鬼被狐狸叔叔打死了呀,”谢小白理所当然道:“它死了,就不会伤害小白了,小白为什么要怕?”

“……”封燃昼被幼崽的逻辑打败了。

怕了,但没完全怕。

他们出了小树林,正好遇上从丹盟大门走出来的谢挽幽。

跟在她身后的长老似乎有话要说,他们停在门口说了会儿话,但谢挽幽似乎有点心不在焉,除了时不时点头,没有再说别的。

长老离开后,谢挽幽就沿着台阶走了下来,站在石狮子旁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

谢小白已经等不及了,马上脱离封燃昼的怀抱,极快地飞了过去:“娘亲!”

谢挽幽看到朝自己飞过来的崽崽,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张开手臂:“宝宝!”

谢小白在谢挽幽怀里蹭了蹭,敏锐地察觉到娘亲心情不好,便抬起头担忧问道:“娘亲在里面受委屈了吗?”

“放心,娘亲没有受委屈。”谢挽幽想起监牢里血肉横飞的情形,胃里又开始翻涌,她强行压下了那阵恶心,把脸埋进小白的毛毛里,续命一般用力吸了一口。

小白的毛暖融融的,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大抵是因为刚刚被封燃昼抱了一会儿,谢挽幽还在它身上闻到了一缕独属封燃昼的冷冽味道。

还……挺好闻。

谢挽幽觉得从崽崽身上偷闻狐狸精味道的行为好像有点变态,便抬起了脸,不好意思再闻下去。

她下意识看了封燃昼一眼,轻咳一声:“小白刚刚跟狐狸叔叔干什么去了?”

谢小白乖乖答道:“狐狸叔叔带小白去嘘嘘了哦。”

它想起刚刚的事,气鼓鼓地对谢挽幽告状:“狐狸叔叔不给小白洗刷刷,还说要让娘亲给小白改名!”

谢挽幽愣住:“改成什么?”

封燃昼在旁边好整以暇道:“改成小臭啊。”

谢挽幽一个没忍住,喷了:“噗——哈哈哈哈!”

谢小白哭唧唧地看着娘亲:“娘亲,你也笑我。”

“娘亲没笑,”谢挽幽清咳一声,义正言辞道:“狐狸叔叔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叫小白呢?小白就算一辈子不洗刷刷,也会一直香香的!”

封燃昼目光幽幽:“你听听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谢挽幽目光游移一瞬,倔强道:“那也不能叫孩子小……咳,小臭吧,太过分了!”

封燃昼唇角短暂地上扬了一瞬,看了眼丹盟大门:“你刚刚在里面做了什么?”

“审问那个碧霄弟子啊。”谢挽幽抱着小白往外走,奇怪地问:“还能做什么?”

封燃昼跟在她身后:“那你问到了什么?”

谢挽幽把剑变大,叹气道:“什么也没问到,他坚称那晚没有刺杀,是有人控制了他。”

她说着,踩到了剑上,回头邀请他:“快上来,愣着干什么?”

她忽然这么主动,反倒让封燃昼越发心生疑虑。

他站到谢挽幽身后,不动声色地问:“丹盟长老说的也是这件事?”

谢挽幽假笑道:“你这么关心这件事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开始转移话题了。

果然有鬼。

封燃昼知道从谢挽幽嘴里撬不出答案,便没有再问:“随口一提罢了。”

谢小白见娘亲和狐狸叔叔不再说话,这才趴到娘亲耳边,小声说道:“娘亲,刚刚我们在树林里发现一个怪物哦。”

谢挽幽一愣:“怪物?什么样的怪物?”

“全身都是黑色的怪物。”谢小白见娘亲好奇,直接把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但狐狸叔叔把它打死了,狐狸叔叔说它叫信使,娘亲你知道信使吗?”

信使?

谢挽幽心下一跳。

难道这跟死去的斯梧有什么关联?

斯梧身中言咒,说明“他们”并不想让任何人暴露“他们”的存在,可斯梧却在死前说出了“他们”的存在,会不会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惊动了监视着斯梧的“信使”?

而且,封燃昼又怎么知道那是“信使”?

除非,封燃昼也知道“他们”的存在,并且对“他们”很是熟悉。

如果封燃昼也是个知情者,那么他杀死“信使”的行为,足以说明他跟“他们”并不在同一个阵营,甚至可能是敌对关系。

谢挽幽垂下眼。

封燃昼就这么放任小白把“信使”的事告诉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试探,还是提醒?

谢挽幽感到脑袋有点疼。

不能跟封燃昼这家伙直接进行信息交换,一切全都要靠猜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可现在问题就在于,她跟封燃昼之间的关系,还远远没到能够促膝长谈的地步。

而她无法确定封燃昼的立场,自然不可能直接跟封燃昼完全摊牌。

于是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谢挽幽暗暗叹了口气,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么多,先确保藏书阁里的东西平安度过今晚再说。

他们在丹盟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到碧霄丹宗时,已是黄昏时分。

一踏进碧霄丹宗,封燃昼就明显地察觉到,宗内的守卫变多了。

等路过藏书阁时,封燃昼发现,藏书阁几乎已经被守卫围得水泄不通。

“……”他目光不明地看向谢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