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一就是第一次月考,星期五的晚自习顺理成章地被老杜霸占了,说是要讲几个典型题,结果晚自习快过半了,一道题都还没讲完。
贺闻溪正盯着黑板上一行行公式犯困,一个小纸团突然从前面砸到了他的习题集上。
见江颂在前面跟多动症一样不断比划,贺闻溪想假装没看见都不行,只好纡尊降贵地拆开了团得死紧的小纸条。
上面是一手标准狗爬字:“溪哥!晚上要不要去放松放松!你颂爷带你快乐!”
贺闻溪英语字母写得不怎么样,汉字写得倒是比江颂好看很多,他回:“哪里?”
很快,坐在斜前面的江颂就竖起一张草稿纸,上面用荧光记号笔写着:“goodplace!”
九点,把校服卷着塞在书包里,只穿着一件白色卫衣的贺闻溪站在“午夜飞行”的灯牌下,质疑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酒吧?”
江颂生怕贺闻溪转身就走,赶紧大肆鼓吹:“这家店特别红!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据说老板有品位有情调,酒好喝,东西好吃,侍应生的颜值也高!重点是,马上月考了,爹,你亲儿子死前想快乐快乐!”
靠着这点微薄的亲情,贺闻溪陪着江颂走了进去。
然后就后悔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空间香氛剂的味道,混合着十七八种搅在一起的香水味儿,再加上黑胡椒孜然番茄酱和酒的气味,贺闻溪觉得自己的鼻子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江颂不一样,他闻着酒吧的空气十分快乐,颇有些如鱼得水,坐下没二十分钟,就和一个很好看的长发大姐姐交换了微信,接下来,开始抱着手机隔一会儿傻笑一次。
至于贺闻溪,一走进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但他眼睛澄亮,五官有点过于精致,加上眉宇间总压着点躁意,显得漂亮又桀骜,很不好惹。
周围的人都只敢观望,想看谁敢第一个上去跟他搭话。
岔开长腿靠在沙发里,贺闻溪喝了一口冰水,按了按发痒的后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被亲情蒙蔽了双眼,来这里受罪,在家里刷题不香吗?
正当他想试试他现在起身走人,江颂会不会抱着他的大腿哭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循着声音,贺闻溪百无聊赖地望过去,瞳孔突然一缩。
酒吧昏暗的彩色灯光下,裴厉穿着白色衬衫配黑色马甲,窄边领带束在喉结下方,衣服收腰的设计放大了他优越的比例,被黑色西裤包裹的长腿更是十分显眼。
此时,他静静站着人群中,背撑得很直,眼里没有明显的情绪,有种介于少年人与成年人之间的禁欲与俊美。
一个披着白色西装外套,头发烫成波浪卷披在一侧的女人倚着酒桌,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那我开两瓶黑桃a,换你的联系方式,可以吗?”
一瓶黑桃a8888,就为了换个联系方式,周围有人大声起哄,让裴厉快答应,女人的笑容也更加妩媚起来。
裴厉嗓音依然清冷,不卑不亢:“抱歉,老板规定,员工不能和客人交换联系方式。”
起哄的人想看热闹没看成,都十分失望。
等裴厉回到吧台,“午夜飞行”的老板穆连一身鸡零狗碎的金属饰品,活像个移动饰品架一样凑过来,抛了抛手里的骰子,开玩笑:“有时候为了酒吧业务能蒸蒸日上,小裴你也要学会变通变通,联系方式而已,给了不理她不就行了。”
裴厉把空玻璃杯放到吧台,动作熟练利落地往冰桶里加冰,听他又不正经,眼都没抬:“这是那位女士三个星期以来,第八次过来,每次都点了酒。”
穆连:“所以?”
他抬头看向穆连,“穆大哥,你该给我回扣,努力把我留住才对。”
穆连“嘶”了一声:“你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
说着,他用手肘撞了撞裴厉,下巴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认识的人?他视线一直跟着你转,看着不像是惊艳,倒像是惊讶更多。”
裴厉不怎么在意地顺着穆连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陡然间,目光跟贺闻溪撞在了一起。
对方像是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整个人当即缩到了沙发里,只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挺漂亮一小孩儿,你朋友?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裴厉视线在那个方向停留了好几秒,嘴里回答:“我同桌,也是收养我那个家里的小孩。不熟。”
穆连惊讶:“一看就是个不愁吃穿的小少爷,家境很不错。都被这种家庭收养了,你还来苦哈哈地挣我这一百五的时薪干什么?”
裴厉将酒和冰桶都放在托盘上,看了穆连一眼,简短道:“我不会把生活和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贺闻溪心脏“咚咚”跳了两下,躲在沙发背的阴影下,不敢再探头。
草,我怎么就这么心虚呢?
江颂正在研究“午夜飞行”的酒水单,见有杯酒叫“塞纳河上的星空”,好奇地招来侍应生,指指酒单:“这个,我要一杯。”
侍应生白白净净,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纪不大,他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们酒吧不向未成年人提供酒水。”
江颂心态炸了,我就未成年得这么明显?
侍应生又走向一旁的贺闻溪,隐蔽地将一张蓝色的便利贴递过去,压低声音道:“这是厉哥让我给你的。”
裴厉?
贺闻溪莫名其妙地接过来,发现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字:“未成年人不要来酒吧。”
又提了一行,写了四个字:“早点回家。”
语气字迹包括颜色,都跟这几天早晨,天天贴他门上的便利贴一模一样。
贺闻溪看完,问娃娃脸:“你们厉哥多久下班?”
娃娃脸知道便利贴上写的什么,不由对贺闻溪很好奇。
主要是他和裴厉一个孤儿院长大,知道裴厉完全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听贺闻溪问,娃娃脸没瞒着:“我和厉哥都是兼职打工,周末从晚上八点上到十二点,客人少的话,十一点半就能走。”
贺闻溪惊了。
你在酒吧打工到零点,却让我早点回家别来酒吧?
谁还不是未成年了?
等娃娃脸走后,江颂丧着脸,一脸遭受巨大打击的模样:“溪哥,我们走吧,烧烤来一波?我急需美食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