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到此时此刻挡在这扇门前毫无用处,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考虑到报警很可能会激怒门外的人,他离开那扇门,朝屋子里走了几步,拨了110,然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压低了声音把眼前的情况告诉了警察。
“踢什么踢!”门外传来一道暴戾的声音,那噩梦一般的嗓音是李杨骁再熟悉不过的——是陈瑞。
“笃笃。”踢门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敲门声。
陈瑞隔着门,温和地对他说:“杨骁,在里面吗?”
李杨骁低头又扫视一圈,然后看到了倚在墙上的滑板——只有这个了,虽然并不能派上什么用场,但好歹算个钝器。他走过去,把滑板握在手里。
外面的声音又传过来:“杨骁,好久不见了,你开门,我们好好叙叙旧啊。”
李杨骁紧盯着那扇门,依旧没吭声。
“从哪叙起呢?”陈瑞不紧不慢地说,“要不,从那部《爱偏离》开始吧?杨骁啊,你当年拒演的时候,可是很干脆啊。”
李杨骁的手紧紧握住滑板,瞳孔倏地缩紧——《爱偏离》?那不是当年毕业时他拒掉的那部剧吗?陈瑞怎么会知道他跟这部剧有关系的?
“你说巧不巧,那部戏就是我投资的。当年片酬一加再加,你可是都不为所动的啊,怎么现在就跟了迟总呢?”
迟明尧是在通过一个红绿灯后才点开那条语音消息的。
那时他心情很好,车载音响里放着一首法语歌,略带沙哑的女声慵懒又俏皮。看到李杨骁发来的那条消息,他还笑了一下——他以为李杨骁等不及了。
他原本想跟李杨骁说,最后一个红绿灯了,接下来的路就会畅通无阻了,你要是等不及就陪我聊会儿天吧,正好你拍完了戏,我开车也很无聊。
但那条语音一放出来,迟明尧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刻意镇静下来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还没等他把整条语音听完,声音就忽然断掉了——李杨骁撤销了消息。
什么情况?被陈瑞堵了?是陈瑞把他的手机抢走了?!
“操,孙子。”迟明尧骂了一声。他也有些慌了,虽说接下来的路不太堵了,但离剧组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就算冲到最大马力也得20分钟的路程,这段时间里陈瑞会做什么?
迟明尧给陈瑞打了个电话,那边嘟嘟响了半天,没接。
他一脚油门踩下去,一连超了好几辆车,又给一位警局的朋友打了电话,那人电话一接就开起玩笑来,问迟明尧忽然打电话来是不是因为犯了什么命案。
迟明尧哪有心情跟他开玩笑,直截了当地问他这附近有没有认识的人。
那人听出他语气不对,也正色起来:“是犯事了要捞人还是要出警?”
“出警,越快越好。”迟明尧把地址报给那边,又加了一句,“让他们马上出,这人对我很重要。”
挂了电话,迟明尧重重呼出一口气,又给叶添去了个电话。虽然知道这事八成有他的参与,但如果能借叶添拖延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电话拨过去,很快就接通了,叶添的声音从耳机里传过来:“明尧哥?”
“你在剧组吗?”迟明尧目视前方,打了一把方向盘,飞快地转了个弯,疾驰而去。
“我……”叶添含糊其词,“我要去参加杀青宴了。”
“李杨骁在哪?”
“我、我不知道。”
按喇叭,踩油门,超车……迟明尧又问:“今晚的事情你有没有参与?”
那边没说话,沉默了。
“陈瑞给了你什么好处?电视剧,电影,还是综艺?还是要保证把你捧到大红大紫?”
叶添小声地嗫嚅道:“明尧哥,你在说什么啊?”
迟明尧不耐烦地重复道:“我问你陈瑞给了你什么好处。”
叶添顿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迟疑地说:“起码……起码他能对我好。”
“那是对你好吗?!”迟明尧忍不住厉声道,“那是你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
叶添听到这句,又没音儿了,隔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啜泣声——他哭了。
迟明尧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叶添有什么好哭的,他不是向来觉得自己很有理吗?
“你……”迟明尧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叶添打断了,他哭着说:“李杨骁不也是吗?你以为他比我好到哪里去?卖给你就不是卖吗?你以为你们有多清白?”
这话立刻激怒了迟明尧,他冷声说:“你哭什么,觉得自己很可怜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李杨骁跟你一样可怜?叶添你可以不懂事也可以势利,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跟别人都没关系,但你不能这么坏。”
叶添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几乎说不出话。
迟明尧不想跟他废话了,他原本以为叶添只是急于上位的意图明显了一些,却没想到他连基本的是非观都很模糊:“你把电话给陈瑞。”
“我不给,”叶添抹着眼泪说,“你凭什么说我坏?”
“我让你把电话给陈瑞。”
叶添只是哭,彻底不说话了。
迟明尧一阵恼火,边开车边威胁道:“不给可以,但提醒你一句,这些天我一直在派人查陈瑞洗钱的证据,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如果李杨骁今晚出什么事情的话,陈瑞答应给你的所有条件,你一个都得不到。”
叶添已经哭得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他打着哭嗝,气得哆嗦,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问:“你……你凭什么……说我坏?”
“踩着别人上位就是坏,靠陷害别人获取自己的利益也是坏。”迟明尧说完,打算挂电话了。
叶添哭得更厉害了,听他这么说,情绪彻底失控了,声嘶力竭地朝他喊:“你看不起我,你以前就看不起我!你总是高高在上,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这种人在娱乐圈活得多辛苦……我坏,那是因为我不坏就活不下去……”
迟明尧皱着眉挂了电话,他不想听叶添说下去了——他一年多以前就说过类似的话,当时的迟明尧还可以耐着性子往下听,现在的他却是十分后悔打了这通电话。
他把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地往前开,却还是觉得太慢了。
他想搞死陈瑞,就现在,为什么他没有早点搞死陈瑞?
还有叶添,当时他发的哪门子善心要帮他的?如果当时他不拦着陈瑞,梁子也不会就此结下,那解决李杨骁被封杀的事情,也不会搞成现在鱼死网破的局面。
只是他怎么又能想到叶添会是这样的人……
太慢了,车速实在是太慢了……
……
“咚咚咚。”
陈瑞又敲了两下门,贴着门说:“杨骁啊,你再不给我开门,我可真的就要破门而入了啊。”
李杨骁握紧了拳头,手心冰凉,渗出了冷汗,他走过去拿起滑板,把它靠在了沙发上,这样,一会儿无论是坐在沙发上,还是站在墙边,他都可以离这个唯一的钝器近一点。
把滑板放好之后,他朝那扇门走过去——反正陈瑞总是会进来的,那还不如真像他说的那样,好好聊聊,说不定还能借此拖延一些时间。
李杨骁握住门把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把门打开,说:“陈总。”
陈瑞走进来,语气里不无讽刺:“总算是懂事一点了,看来还是迟总调教有方。”
他身后的一位保镖也跟着走进来,站在靠里面的位置,离滑板的位置有些近。另一个保镖则站在门口。
陈瑞坐到沙发上,一副主人姿态,吩咐李杨骁:“来你的地盘了,你可得好好招待我啊。”
李杨骁勉强笑了笑,走到饮水机前,拿了一次性杯子给他接水。接水的时候,他急中生智地长了个心眼儿,倒了一凉一热两杯水,凉水放到陈瑞那边,热水放到自己这边。
陈瑞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也没让李杨骁坐下,只是打量着这间休息室说:“这是你的休息室?面积倒还可以,只是怎么连个窗户都没有啊。”
这其实是间工作人员休息室,李杨骁自己的休息室有窗,但比这要小一些,但他并没有开口解释。陈瑞没让他坐下,他便在一旁站着。
“说真的,你要是接了那部《爱偏离》,休息室可得比现在这个大多了,”陈瑞翘着二郎腿,一口一口喝着杯子里的水,“你要是那次没跑……不是我说啊杨骁,就你这资质,现在得成天王巨星了。”
李杨骁面色平静地说:“陈总高看我了。”
“不不不,”陈瑞把杯子放回桌子上,摆摆手说,“你要真成了天王巨星,这功劳一小半是你的,另一大半啊,可得算我的。我要不捧的话,你看看你现在,混得可不怎么样啊。”
李杨骁没吭声。
陈瑞盯着他看,眼神赤裸裸的,丝毫不加掩饰,像是要把他扒光一般。盯了一会儿又说:“要我说,杨骁啊,你也是太狠心了,当年江朗为了你,都自断前程了,你怎么还是那么不懂事儿啊?”
江朗?李杨骁顿时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仿佛当头一道雷劈,他猛地抬头,面色沉下来,看着陈瑞问:“江朗吸毒是因为你?”
“吸毒?”陈瑞表情放松,好像真的在闲聊一般,笑着说,“不不,他可没这个胆子。”
李杨骁面沉如水:“那报纸上为什么会登他的名字?”
“一点小手段,不值一提。”
李杨骁握紧地拳头抑制不住地发抖,他咬着牙忍住了才没朝陈瑞一拳挥过去,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江朗没和你说过?”陈瑞拍了几下手,象征性地鼓了鼓掌,说,“真是可歌可泣的一条汉子啊。”
李杨骁脑子里一阵轰鸣,他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所知,江朗没吸毒?那件事情是陈瑞做的?而且跟自己有关?一时间很多线索涌上来,缠结在一起,让他大脑里一团乱麻。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他朝陈瑞走了两步,声音有些发紧地说:“你把事情说清楚。”
那保镖立刻要上前拉住他,被陈瑞用手势制止了。
陈瑞没理他这句话,只是颇有兴致地追忆起两年前的事情:“我还记得当年你们俩坐在酒桌上拉投资的时候,杨骁啊,投资不是你那么拉的,你说你坐在酒桌上,别人劝酒你也不喝,能拉到什么投资呢,是不是?都坐到酒桌上了,就别把自己当天仙了,端什么架子啊,除了我,还有谁吃你那套?”
“你摸着良心说,我对你是不是很有耐心了?这都快三年了,我也没动过你,等着你自己上钩。”陈瑞抬腿朝李杨骁的膝盖踹了一脚,“我是没想到,你没上我的钩,倒是自己去咬迟总的钩了,你也太让我失望了。”
那一下力道不小,踹得李杨骁膝盖发软,他朝后退了一步,咽了下喉咙,没吭声。
残存的理智提醒他,自己现在若是跟陈瑞动手,会没有任何胜算。陈瑞他倒是有把握能打得过,屋内屋外的两个保镖却是大麻烦。
“你过来。”陈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