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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一种无计可施的悲凉。
原来没有人可以抵抗这种衰老啊。原来康澤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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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澤再次抬手摸他脸颊的时候,这一次凌言没有躲。
他缓缓问他,“你明明可以借机扳倒我,你又为什么来告诉我?”
康澤不是看不出这不是善意提醒,善意的提醒应该发生在事前,而凌言是在拿着筹码跟他谈判,可他不问他的用心不良,却只问他为何改弦更张。
凌言眼睛一酸,那一刻几乎落下泪来。
明明有一套严谨的说辞,可是到了嘴边,他却脱口而道,“因为我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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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全部的实话。全部的实话是吕知良打了退堂鼓,凌言胜算无多。
可是这一句“心软”也是真的,他念他的恩情,念他的教导,他念他在无数次绝境中朝他伸出的手,念他无数次解救过的那些困住的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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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心软”也给了这局面转圜的余地。
康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一招不管凌言真情还是假意,他都接住了,他眼底的泪光刺痛了他,他收了温情的把戏,也不再搞那节制的恐吓,忽然间让了一步。
“我想知道你拉拢的十二个人是谁。”
吕知良不足为虑,他要直接釜底抽薪。
凌言红着眼,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我这里有名单。”
他没有给他,他扶着楼梯后退两步,站到台阶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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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的软弱只在瞬间,他在静默中站立着,不动也不说话。
康澤问他,“你想要什么?”
“签署法案。”
“我再问你一遍,你想要什么?”
他对他太了解了,伸手直接掀开他的底牌。
凌言忽然感觉那压力山一样地压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那些他渴望已久的东西,渴望到甚至惧怕宣之于口,他压着嘴唇的颤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离开你。”
康澤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好像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个孩子是真的长大了一样。
他点点头,“明白了,你是来找我道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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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翼已丰的雏鸟早晚离家,康澤早就预料过这一天,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罢了。他年纪大了,对人与人间的体面越发看重,他其实很满意,眼前的孩子并没有选择最惨烈的方式,而是用这样温和体面的方法做个谢幕收场。
他的眼底是一团抚不平的、揉皱的纸,但还是温和地笑了一下,问,“你是谈恋爱了吧?”
凌言轻轻嗯了一下,把那一片纸放在地板上,“小妖我今天带走,我以后就不来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