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本来跪行跟在皇帝身后,猛地听见这一声,几乎将身上的肥肉都抖掉,天子之怒回荡在昏暗的大殿里,接着,皇帝却安静下来。
公公跪趴了一会儿,颤巍巍抬头去看,就看见皇帝目呲俱裂,嘴张着,明明已经歇斯底里,却好像有一口气憋在胸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公公惊疑不定的去扶皇帝的脚,皇帝浑身一震,一口积血便喷了出来,随即,人也瘫到在地,目光直勾勾的。
“皇上!奴才这就去传御医,去传……”
忽然,一声浑厚的钟鸣自寂静的深夜荡出,八面而来,带着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镇静。
皇帝怒睁的眸子动了动,苍筋浮起的手一把抓住公公,喘了一口气,哑声说:“传山月来……不要御医,让山月来。”
山月禅师披夜色入大殿,念佛讲经,燃香诵禅,一夜滴漏到天明。
皇帝靠在床榻上,披头散发,形容憔悴,低声说:“禅师。”
木鱼声停了,山月垂眉低眸,温声道:“陛下气血凝滞,是思虑过甚。”
皇帝痴痴笑了一下,说:“朕这一辈子只做错过一件事。”
山月心中微讶,面上却波澜不惊:“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皇帝道:“改?不,改不了。”
他声音喑哑,每每提及过去,就有种说不出的渺茫,皇帝缓缓说:“朕也不能改,只能让这个错误继续错下去,朕才能守着大荆国泰民安。”
山月心里的波澜渐渐平静下来,他抬眸看了一眼皇帝,清楚的看见他眉目间阴沉的厉色和杀意。有的错能改,有的错不能改,有的错有人愿意悔改,而有的错,也亦有人甘愿彻底错下去,宁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
山月已经明白了。
他将殷红的佛珠从腕上取了下来,收在青裟袖中,温声说:“陛下是在苦恼驭凤阁之事吗?”
皇帝猛地抬头盯着他。
山月神色如常,轻声说:“江湖门派,不足为据,虽一时负隅顽抗,终难抵四军之威。贫僧先前游历尘世,对山脉地理有过涉及,陛下可愿一听贫僧之言。”
皇帝倾身抓住他的手腕:“禅师请讲。”
第44章 寒香水(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