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没有再坚持,因为这个是单人病房,很安静,窗外好像能听到许多昆虫的叫声,一口口吃着大哥拿过来的粥,苏凌有点恍惚。
大哥说得没错,他也不再是以前那个苏杭了,他是有妻室有孩子的人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时而率性时而内敛的苏杭了,那个属于青葱岁月的苏杭已经蜕变为今日这位成熟又担当的艺术家了。
苏凌抬眼看了看大哥,大哥看他的目光还是那么平和爱护的,这双眼睛依然是这样漂亮。这几年几乎没有变过,这种身在此处此时的感觉让苏凌觉得有些辛酸,这种感觉真的就是跟至亲没有任何差别了,之前那些所谓的矫情,所谓的复杂情绪,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但在这个同时,苏凌心里也有一些苦楚,只是这些年他已经学会自己和血吞了,加上他性格本来较为内敛,不习惯把所有的情绪倾斜给身边的人。
吃了大半碗,实在是胃里不太舒服,苏凌清淡地表示:“我吃饱了,大哥,谢谢。”
苏杭知道他大病刚好一点,能吃这些已经是相当不错了,他也没有再勉强他多吃,他放下了保温盒,拿了几张纸递给苏凌:“小凌,你是不是有心事?”
苏凌反射性摇头:“没有……可能是担心公司的事情吧。”
苏杭淡淡说:“测谎专家说,摇头太快往往代表可能未必是实话。”
苏凌愣了愣,他最终选择坦白说:“……大哥,我确实有点心事,但是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吧,如果我自己能想明白了,我会告诉你的,现在心里……乱七八糟的。”
苏杭说:“小凌,还记得那年全家一起去寒山寺求签吗?”
寒山寺,这三个字将苏凌的记忆推到了高中时期那个炎热的暑假,父亲的一位苏州籍的同学盛情邀请,全家去了江苏一趟。在那边,苏凌遵循母亲的意思求过一个签:“大哥,你是想说那个签?”
苏杭说:“对,你还记得那个签的意思吗?”
苏凌说:“依稀有点印象,大概说我很多方面都能较为顺遂,但性格上的不足会让我过得比一般人苦。”当时因为这个签一求过来,苏母就说太准了,所以苏凌也印象比较深。
第81章
苏杭说:“对,阿姨当时有让我求签,但是我当时年轻,觉得这些几乎都是无稽之谈,后来拗不过阿姨,就随意地求了一个,是个中平签,内容只是看了一眼,后来阿姨问我什么内容,我推说不知道放哪里去了,忘记了。签确实是随意就丢了,但那时候毕竟记性好,其实签的内容还是记得挺清楚。”
苏凌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大哥有求过签,也许因为是个中签就没有给大家传阅了:“哦,那是什么内容?”
苏杭说:“具体当然是记不太得了,里面说了一句类似花开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话,还有就是告诫我不要过于强求命运,一切自有定数。当时好面子,觉得这些是不能告诉别人的,现在想来,还是有种中签的感觉。”
苏凌说:“大哥怎么成家立业了,人反而变得迷信了?”
苏杭说:“也不是迷信,其实这种东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像道法一般,所谓修身养性,到了那种境界了,自然就会有了。当时都觉得你的签很准,你有去思考过吗?”
苏凌想了一下,那个签说的是他性格方面的缺陷,虽然没有讲的很具体,苏凌以前认为这种签是一通百通,说到一样准了就是‘神仙’了,概率问题而已。现在听苏杭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错。“大哥是认为我总是对有些事情看得不够开,放的不够开吧?”
苏杭说:“你一直太忙了,我这次回来总看到你状态不太对,今天听你说才知道你前段时间动过那么大的手术,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不会再去告诉父母了,只是你这任性的性子也得收敛一下了;至于你和高小姐的事情,我想就顺其自然吧,虽然家里人着急,但也不能勉强……其他事情,”苏杭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总归是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千万……别让自己后悔了。”苏杭说到这里,心里一阵酸楚,表面上倒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听到这里,苏凌才知道,大哥苏杭这一直是在开导他,他心里一阵吃惊……大哥这几年的变化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以前的苏杭,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总归是个很骄傲的人,也不怎么喜欢废话,要他这么平和地说这些话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一直知道苏杭观察力惊人,但也没想到他知道的事情已经这么多了,看来之前他一直是忍着没说罢了。苏凌心里轻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他都是明白的,对于大哥的话他也是有所触动的。苏家两兄弟都是聪明绝顶的人,但有些事不是光有聪明就可以解决一切的,性格上的东西更是印证所谓‘本性难移’,醐醍灌顶也不是可以轻易到达的境界。
苏凌最终也只是点点头,不过苏杭知道他是有听进去了,思考也是需要时间的。
因为有护工照顾,加上苏杭这次回国后的工作安排比较紧,苏凌也坚持不用他在医院照顾,让他顾自己忙去,苏杭拗不过他,加上这些行程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不是自己的事情总归没那么好拒绝,拿别人的钱总归是要帮别人办事,这也是无奈,苏杭每天只能抽空过来医院看一下,承诺支付高薪,让护工务必好好照顾苏凌。
苏凌的病确实好得没有这么快,这种突发性的炎症需要大剂量的抗生素,本来苏凌的胃就是畏寒的,这样的药物下去几乎连饭都吃不下了,吐了好几次,护工倒也是确实尽责,每次苏凌吐完她就出去买食物给苏凌,经常变着法子让苏凌吃下一些。
这情况查房的时候跟医生也说过了,医生说也没有好的办法,抗生素不用病就好不了,更何况现在听力还不是很好,必须用药以免造成更坏的后果,这些不良反应只能等身体慢慢适应,但这个过程毕竟是很痛苦的。苏凌被这么一折腾,脸色又憔悴了不少,晚上苏杭过来也没有跟他说,只说生病胃口不大好,也嘱咐护工别把这事告诉大哥,免得耽误他的事情。
本来苏凌还想着住院的时候能尽量处理掉公司的一些事务,现在是站起来就头晕想吐,坐着饭也吃不下,实在是无法处理公务了,只能交代了王副总和秘书,公司的事务让他们代为处理。
住院第三天中午护工给苏凌买了一些清淡合口的饭菜,苏凌撑着身子勉强吃了一碗,脑袋就晕得很了,他连忙躺了下去,抑制了一些恶心的感觉,护工知道他需要午休,就收拾了碗筷,拉好了窗帘关了灯,然后悄悄出去了。
早上挂了好几瓶盐水,又吐了几次,苏凌实在是累了,虽然胃里还是很难受,但他还是进入了睡眠状态,只是感觉一直在做梦,梦境繁复,错综复杂,一下子回到了中学的学校,遇见了一些已经记不清名字的人,一直在说什么,但是听不清……一下子又是小时候在母亲的医院里,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一下子又是那颗游泳池旁边的高大古树……逆光处,有一个高大的背影……在呼唤着他……
“小凌……”
是谁?……使劲地看,却看不清楚……是谁?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