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愿多坐几年牢!”杜佑山嚷嚷道:“我费了多少钱买回来的啊,两亿多!两亿多啊!”
看守员呵斥:“嫌犯!注意点!”
白左寒才不理他呢,啐道:“方雾给你投资的何止两亿?都打水漂了!还赔钱替你打官司,人家没哭,你有脸哭?”
提起那位难兄难弟,杜佑山歉疚地收敛了一点,依旧痛不欲生,泪流满面地嗫嚅:“不是钱的问题,那是我家的,我家的,光绪十年我祖上当了房子……”
“什么你家他家?光绪个毛!你脑子有问题就是从你祖上遗传下来的!”白左寒不耐烦地翻白眼:“抱着个破瓷器干嘛啊?不能吃不能喝,等你一归天,你家那两个败家子转手就卖掉了!”
杜佑山什么都听不进去,万念俱灰的模样,精神失常般喃喃自语:“观音是我家的啊!从祖上传下来,一代传一代,到我手上没了!早知道不给他了,他骗我,他骗我!呜呜……”
白左寒抖抖西装下摆站起来,嗤笑:“较什么劲呢?毛病!”
不知不觉已入冬,二审即将开庭,杨小空得知汝窑观音捐给博物馆的消息,心情大好,魏南河观察他的脸色,试探着说:“其实二审谁也没信心,一个不小心判得比一审还重就弄巧成拙了。”
“魏师兄,你对杜佑山够仗义了。”杨小空满脸掩饰不住的好心情,“这样吧,我答应你,牵头写一封联名求情信。”
魏南河喜出望外,“那真是太好了!”没有杨小空这个门面支持,圈内谁都当不起出头鸟。
杨小空若有所思:“我不会起草这种求情信,完全没经验,不过杜佑山会,我应该去向他请教一下,他当初给为屿写的那封求情信可是声情并茂啊!”
魏南河脸色骤变,干笑两声,“好了,别提以前的事了,由我来以你的名义写。”
杨小空一挑眉毛,轻笑,“你以为我会用杜佑山对付我的那招对付他?放心,我没那么卑鄙。”
魏南河没敢多废话,杨小空如今不是面团性格的小绵羊,谁都得敬他三分,若是惹毛他,到手的联名信又飞了!借着杨小空正在兴头上,魏南河连夜写出求情信,列举杜佑山为文物保护和文化传播做出的努力,适当地夸大其词,无中生有,把杜佑山夸得跟花一样,满满五页纸,紧接着乘热打铁交给杨小空签字。
杨小空看也不看一眼内容,直接在最后一页写上自己的名字,只是在取出印章时微微露出犹豫之色。
魏南河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屏气凝神等着。
杨小空摩挲着手里的印章,忽然百感交集。石头是魏南河忍痛送他的,印章是柏为屿刻的,虽然被魏南河罚蹲墙角,但感觉真幸福,得到这件礼物让他着实高兴了好几天。而今时今日,他想办的事办成了,想得到的名誉和地位也得到了,却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自己高兴。
他轻缓地叹了声,盖上印章——到此彻底终结了这段仇恨。
魏南河惴惴地问:“你不看看内容?”
“有什么可看的?”杨小空一笑,漫不经心地说:“杜佑山要害我,我仔细看了内容他一样能害,难不成你还会害我?”
魏南河抬起手,犹豫一瞬,还是搁在杨小空脑袋上,犹如很久以前那样地充满爱护之情地揉了揉,感触良多。他对杨小空不是没有愧,把不谙世事的小师弟带到这斗争激烈尔虞我诈的路上,却没有能力好好保护,他深感歉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杨小空垂下眼帘,双手递上求情信,恳切地请求道:“魏师兄,我们之间不要再有间隙了,不管我处于什么地位,对你永远敬如亲兄长。你放心,既然签了字盖了章,在拉动圈内人联名这方面,我一定不遗余力。”
圣诞节来临,可惜天公不作美,平安夜就下起了小雨,下了一夜一天。失去办公室的白教授成了国画系的常客,时不时去那要杯开水喝。过洋节学校没有放假,学生们照常上课,不过这不影响节日的气氛,大家的话题皆是上完课去哪聚会狂欢。
雕塑系的皮小子们聒噪得要死,一个个像多动症患儿,破坏力巨大,教室前后门皆被搬进搬出的石膏或泥塑刮倒了,穿堂寒风呼啸而过,有人从阴干房偷了块漆画板挡风,前两天倒下来把恰巧经过的白左寒拍个正着。
天气降温厉害,白左寒巴不得学刺猬蜷在窝里冬眠,学生不愿在节日上课,他更不愿意,进了泥塑室稍稍给几个学生动刀改了改习作,就找个借口躲进国画系不挪窝了。国画系柔弱文雅的女孩较多,教室整理得井井有条,暖气适中,四处洋溢墨香,音响里放的是轻柔抒情的钢琴曲,讲台上隔着茶盘,杯壶热气腾腾地往外冒茶香。
国画系的何老教授和曹老是一辈人,很快也要退休了,曹老来串门,两位老人家凑在一起,免不了忆苦思甜感慨良多,无所不谈,白左寒则赖在旁边蹭茶喝。
过了一会儿,杨小空找曹老找到国画系里来,笑着向何老打过招呼,而后低声说:“曹老,院长到漆画室找您呢。”
曹老倚老卖老地哼一声:“找我干什么?”
杨小空恭顺地答道:“听说您过几天要去澳洲,他赶着来给您拜年,提前送过年费和礼物……”
“谁稀罕?”曹老气呼呼的,“我这正和老何聊天呢!”
杨小空哄孩子般劝道:“院长还在漆画室等着呢,您别闹脾气。”
何老教授推搡他:“走走,我和你一块去,叫院长腾出他的豪华会议室给咱老家伙们开个茶话会联络联络感情!”
曹老大力赞同,俩可爱的老头一齐出了门,杨小空自然而然坐在曹老的位置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呵气:“天可真冷,你穿的太少了,注意身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