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沫生答应了,他见还有一点时间,又知道他们师兄弟感情极好,难得见一面,便在约定了下次接头的暗号之后先行离开。
莫青荷和莫柳初并肩看湖水的涟漪和游曳的红鲤鱼,安安静静的踩着花砖小径沿湖踱步子,这是自从上次争吵以来两人第一次见面,青荷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然而他答应沈培楠保守秘密和明面上的“忠贞”,此刻全身长了刺儿似的难受。
他沐浴一身金灿灿的夕阳,忍不住左顾右盼,生怕家里的汽车夫突然赶到,撞见两人单独相处,至于师兄的叮嘱和问话,他几乎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莫柳初注意到师弟的心不在焉,他开始谈论昆明湖的荷叶,又谈论岸边的垂柳和对新生活的祈盼,他甚少这样风花雪月,若在以前,莫青荷一定为他严厉之外的温情大感快乐,然而师弟的魂魄像被话语里一个接一个的“他”绑架了,直到莫柳初用力攥住莫青荷的手,低声唤道:“少轩!”
他把莫青荷的手背送到唇边轻轻一吻,急促地倾诉:“你还为上次的事生气么?我向你道歉,我不该怀疑你的心。”
莫柳初朝四下观望,见没有人留意这边,便大着胆子,把莫青荷往怀里搂了一搂,激动道:“我承认,在听到他认为你爱他时我嫉妒了,像上次一样嫉妒,但你又说为了避清嫌疑可以给他一枪,我很高兴看到你的原则和立场,我相信你们没有私情,如果有一天组织下令处决他,你也会毫不留情的去做!”
儿时的称呼让莫青荷一瞬间有些恍惚,他想起了那些被师兄庇护的日子,然而他又为柳初的最后一句话而感到失望,禁不住摇头道:“师兄,我在他身上学到了许多,譬如判断一个人的目的,不能只看他的表面行为,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也不能仅凭他的政治立场。这一枪不是要他死,而是日本人的安全由他负责,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了事,我们不给他一枪,日本人会好好的放过他么?”
“他这样的人,每少一个都是国家的损失,只要他不变节,我绝不会动手杀他。”
莫柳初回味这一段话,几乎不能理解师弟的想法,他看着莫青荷坚定的眼神和满身陌生的气息,突然强烈的感受到,这个单纯的师弟是被敌人骗了,是几乎要走到背叛的深渊里去了!
他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询问师弟沈培楠对组织的看法,然而莫青荷摇头,说他还是老样子,提起共党时很不屑一顾。
莫青荷说这些时一直在抿嘴微笑,仿佛根本不介意,又好像藏了一个不愿意与别人分享的秘密。
他停下脚步,捡起一块薄石头,朝波光粼粼的湖面打水漂,石头连跳三下,沾着一点霞光,扑通一声滚进了荷浪深处,莫青荷看了看即将落下的太阳,拍了两下手,笑道:“我该走啦,今天家里包饺子,真被看到咱们在一起,回家一通好审不说,晚饭也没得吃啰。”
莫柳初想要挽留,但眼前这个陌生的师弟拽着斜挎包的背带,摇头摆尾溜的比泥鳅还快,朝气十足的跑了几步,又转了回来,看四周无人,飞快的搂着莫柳初的脖子,在他的脸颊留下一个带着香水味的吻。
他的脸被余晖烘得有一点红,在下午的交谈中第一次流露出温情:“柳初,你看我的吧,我一定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莫青荷的身影渐渐远了,花砖小路的尽头开来一辆铮亮的黑色汽车,两名军装笔挺的勤务兵跳了下来,站在车门口等待。
莫青荷径直钻进了汽车,在莫柳初的视线里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