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荷惊讶的回头,跟阿忆目光相撞,他霎时红了脸,一把捞起地上的水衣,匆匆忙忙系紧腰间的带子,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阿忆的脸色却变了,小小的人儿,好像一脚跌进了爱丽丝的迷梦,手指划过戏衣层层叠叠的刺绣,拾起一支凤钗,沾着一点儿胭脂,在手背点了个红红的小点儿。
妆台上的景泰蓝胭脂盒被风一吹,咔得合拢了。
他抬起头,白皙的小脸儿漾开笑容:“少轩叔叔,你真好看。”
莫青荷的妆还没卸,半跪在他跟前:“阿忆喜欢这些?”
阿忆点点头,紧紧攥着金钗,好像终于找到了心仪的玩具,舍不得放开。
保姆领走了阿忆,莫青荷呆呆的看着房门,两条素白水袖飘飘摆摆,他整个人好像一截洒着露水的茭白,鬓边的红越发娇艳,他忧心忡忡地望着沈培楠:“沈哥,我怎么瞧着,阿忆跟我是一样的人?”
沈培楠不说话,莫青荷从后面抱住他,低声道:“是不是我们带坏了他?我怎么跟飘萍姐交代?”
“他还小,哪里看得出来。”沈培楠握住他的手,回头看了看床头落了灰的飞机和坦克玩具,觉得话说得没有分量。
他转了话头:“就算是,也是他的命。”
莫青荷想,沈飘萍把阿忆托付给他们,是希望他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后一个梦想没能实现,当阿忆握着一支凤钗,倾慕于名伶的美艳时,事情已经如夏荷出水,微露端倪。
阿忆以拒绝读书为要挟,每天嚷着要学戏,莫青荷断然拒绝,不仅不让他学,戏衣头脸胭脂油彩等等东西一并收进柜子里,阿忆一向乖巧,在这一场较量中却爆发了十足的反叛,他哭闹,绝食,莫青荷变着法子哄他,有一回终于憋不住说了两句重话,阿忆脖子一梗:“你把妈妈还给我,我就听话。”
莫青荷愣住了,他被阿娘遗弃过,知道是什么滋味,心里一疼,没了词。
他在沈培楠面前急得转圈子:“怎么办?让他学了这东西,四姐知道了怎么看我?好好的男孩子,大好的前程,学这个像什么话?”
沈培楠疼老婆也疼外甥,私底下去找阿忆,阿忆正跟两名大小姐一起学钢琴,穿着带小翻边儿的白袜子和黑皮鞋,后背挺得笔直,家庭教师在一旁打拍子。沈培楠把他叫出去,认真的蹲在他面前:“男孩子,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能不能负责?”
阿忆才五岁,漂亮精致的一张小脸儿,眼睛黑豆似的,回答的斩钉截铁:“能。”
眼神里一股子硬气,真有沈家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