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到死都没有说自己的生平往事,没人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是那条老巷子里的修鞋匠吴老头,甚至这个吴是不是他的真姓,也无从知道,因为他是在一次人口普查的时候补办的户口,户口簿上的名字叫吴成安,看着有些像是个化名。
吴老头的积蓄不算太多,住院那阵子,也花了一些钱,等办完丧事,基本上也就没有了,按照吴老头的意思,人死如灯灭,骨灰撒进泥土里便是了。可叶程终究还是看不开,这些年他多少也存了些钱,叶萍也长大了,会挣钱了,不再需要他这个哥哥花钱,钱存着做什么呢,还不如掏些出来给吴老头买块墓地。
这世间如果真有鬼魂这一说,叶程不知道吴老头是不是会为了自己的自作主张生气,他在坟墓的侧后方种下了两颗常青树,这里依山伴水,土质也比较松软,吴老头在这里住上几十年,再怎么不喜欢,也会渐渐扎下根来的吧。
秋天回家参加谭晓松的婚礼,新娘是个俊俏的黑瘦姑娘,眼睛很大,看着十分精神,和谭晓松两个人站一块儿,大伙儿都说般配。叶萍也回去了,她自然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儿子带回家,担心把谭晓松的婚事给搅和了,就把叶然留在B市,平日里保姆照看着,让钟万里去叶程家住,多帮忙看着点。
三天后叶程和叶萍在B市下了飞机,刚过出口,就见到钟万里等在外面了,肚子上围着个枣红色的婴儿背带,叶然就在他怀里东张西望。见到自己儿子,叶萍三步两步就走过去了,抱着宝宝圆滚滚的脑壳,一顿猛亲,钟万里则笑眯眯地低着头看。叶程知道,自己妹妹的好事也不远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叶程高中的时候读这两句话,只觉得朗朗上口,这许多年过去,竟也慢慢体会出这其中的些许滋味。蓝木说等叶程毕业了他们就出国结婚,叶程答应了,这个男人很不错,他们也相处的很好。
毕业前夕,叶程和班上一个颇有实力的同学合办了一次画展,也得到校内几个老师的支持,弄得还算是有模有样。这几年叶程在一位老教授的引导下,开始接触水墨画,但是技艺还不算成熟,这一次画展中,大部分还是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自己较为满意的油画作品。
“叶程,你的那副《老巷》,有人出价五十万,卖不?”叶程正跟前来捧场的几个G美教授说话的时候,他的一位同窗过来问。
这一次画展虽然是叶程和一个叫做铁强的同学举办的,但是策划等工作,还有另外一个叫陈子厚的同学的功劳。当然,也不会让他白忙活,这次画展中卖出的作品,他也有提成。加上叶程和铁强是受到系里的许多教授认可的,这一次他们也介绍了一些自己的友人过来,陈子厚很有心眼,肯定不会让这难得的机会白白错过,人脉这东西,只要好好加以利用,关键时候就能发挥大作用。
“那一副是不卖的。”《老巷》是叶程唯一的一副自留作品,他之前已经跟陈子厚说过了,但是他现在又来问,当着教授的面,叶程也不好多说,只好重申自己的立场。
陈子厚笑着跟教授打了招呼,然后把叶程带到一边轻声说道:“对方说价钱可以再加,搞不好还能翻倍,你再考虑考虑,好的作品以后还可以再画么,我看那人是个有钱的,你再给他抬抬价,办完这次画展,就够在B市买房了。”
“《老巷》的话,我再也画不出第二幅了。”在B市买房是几乎每一个北漂一族的梦想,但是如果要以这幅画为代价的话,叶程觉得还是算了,吴老头已经去世了,这幅画他一点都不想卖。
“那要不然,你自己跟他说吧。”也许在面对客户的诚意的时候,叶程就不好推辞了呢,这一幅画卖出去,林子厚的提成也不会少。
“好吧。”
林子厚说客人就在挂着《老巷》的那堵墙边等消息,叶程知道那幅画挂在哪里,就让他去招呼其他人了,自己独自过去。
那一副叫做《老巷》的作品,就是叶程当初带着叶然去看望吴老头的时候画下来的,在他所有的作品中,评价不算是最高的,但是也受到过几个教授的好评,就是在这幅作品之后,叶程他们油画系的一个教授把他介绍给了国画系的韩教授,这个韩教授年纪大了,打算在退休前收个关门弟子,但是寻觅多年,一直都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
在国画方面,叶程真的是一点基础都没有,他甚至连毛笔都没用过,但是韩教授在看过他几副作品之后,还是决定先带带他。叶程从零开始,花了一年的时间,渐渐得到对方的认可,去年七月份,韩教授就正式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