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叫他“太岁凶神,天煞孤星”,他都是知道的,他无亲无故,唯一想要护着的人也死于他的疏忽。那些人说得没错,他注定孑然一身不得好死。因此他从来不称“朕”,只称“孤”。
孤者,孤家寡人也。
萧止戈大步离去,再不敢回头看一眼。
安长卿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他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拢了拢身上的寝衣,赤足下了地。屋里烧着地龙,地上铺着绒毯,很是柔软。他在内殿转了一圈,摆设仍然与他重生前那一世一模一样。再到窗边往外看,窗外的景致倒是荒了些,花草都枯萎了,也不见重新种植,光秃秃的难看。
安长卿又召来伺候的小太监,明明只穿着素白寝衣,头发披散着,他的气势却半点不弱。小太监连瞧见他那张脸的惊诧都忘了,唯唯诺诺跪在地上回答了他的问题。
今年是元禧六年初冬,距离他死亡,正好三年。昨晚才过了他的忌日。
——没错,在“前世的他”死后三年,他又回来了。突兀地出现在了帝王的床帐之中。
回忆起萧止戈的一番话,安长卿叹了一口气,心想萧止戈必定是以为自己是哪个对手派来的奸细。接着又想起开春之后的“斩龙之役”,更觉得头疼。二十万流民围城,萧止戈在栖梧宫自裁,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往事。却没想到重活一世他好不容易扭转了结局,如今竟然又回到了过去,还是这样危急的时刻。
安长卿愁得吃完了一碟糕点,又喝了两盏茶,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就听外头传来了行礼声。接着就见萧止戈又大步走了进来。瞧见他便顿了顿,声音冷沉道:“你还没走?”
说完又瞧见他面前的空碟子,目光深了深,神情露了些嘲讽:“你为了完成任务,倒是命都不要。那孤便成全你。”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他面前,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抚上他的脖颈,就要收紧。
安长卿在他发力之前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襟,猛地在他嘴角亲了一口,睁圆了双眼道:“是我,我回来了。”
萧止戈的手顿住,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身上戾气很重,这么垂眸冷淡看人时,便叫人畏惧。安长卿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的表情,不过倒也不算害怕,在心里又计较了一番,对他道:“三年前我抛下你,现在我又回来了,真的是我。”
萧止戈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目光微微闪动:“你们很像,但你们不一样。”
安长卿思来想去,觉得没有太好的办法完全说服他。此时的萧止戈不仅戾气重,疑心也重,并不是那么好骗的。谎言被戳穿反而会失了他的信任。他于是将重生之事和盘托出。
说完又拿一双乌黑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我没骗你。”
萧止戈心又揪了一下,思及他所说的事情,又有些不平起来,他扯着嘴唇讽笑道:“那可真是同人不同命。”
明明是同一个人,他痛失所爱,孤独自戕。另一个他却与心爱之人厮守,幸福美满。
安长卿伸手触了触他的眉宇:“所以老天又把我送回来陪你了呀。”
萧止戈也不知道信没信,只神色莫名地看着他道:“你愿意陪着我?”
安长卿故作思考状,道:“若你不把我当奸细和妖怪的话。”
萧止戈便笑起来,手指划过他细嫩的脸颊,声音低沉:“当然不,你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