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龙被他推了个踉跄。
他没垂死挣扎的纠缠,缓缓转身走回堂屋,他只在临出门前回了头,可怜兮兮的又去看了小鹿。
小鹿惊天动地的摔了书房房门,不肯和他对视。不止是关了门,他还手忙脚乱的拉拢了窗帘。拉拢窗帘之后又把窗帘掀开了一道缝隙,他用一只眼睛向外窥视,看见何若龙垂着头,一步一步的穿过院子,走到大门外去了。
放下窗帘退了一步,小鹿靠墙站住了,将后脑勺接二连三的撞向后方墙壁——他心疼,疼得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好了,疼得又要窒息了。
紧闭双眼转了个圈,他攥了拳头对着墙壁狠狠的捶,不但用手捶,而且用脚踹,一边连踢带打,一边哽咽似的呻吟出声。最后连踢带打都不够劲了,他开始合身往墙上撞,撞肩膀,撞后背,仿佛和墙有仇,要和墙拼了!
忽然双脚一绊跌坐在地,他顺势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两条腿在地上蹬了蹬,他随即一翻身跪起来,对着墙壁又接连挥出几拳,他低下头,张大嘴巴一口咬住了自己的小臂。
不知道疼似的,他咬得摇头晃脑,口中呜呜做声。他难受,他把他心肝宝贝一样的何若龙生生撵走了,他难受死了。
张春生和武魁不知道何若龙为何来了又走,见书房窗帘低垂,所以也不好进去细问。屋子里挺静,院子里也挺静,没人知道小鹿正在书房中歇斯底里的发疯,疯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疯出了后脑勺几个青包,疯出了两只皮开肉绽的拳头,以及白墙上几抹断断续续的血迹。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踢墙的时候把左脚扭了,脚踝疼得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隔着窗户吼了一嗓子,他让张春生给自己送水和毛巾进来。
等到张春生把温水和毛巾全摆到堂屋内的脸盆架子上了,他隔着书房房门,又把张春生赶了出去。等到这三间屋子都没人了,他推开门,东倒西歪的走到脸盆架子前,弯了腰想洗把脸。两只破了油皮露了嫩肉的手伸进水里,他在丝丝缕缕的痛意中,看到了自己左腕上的新手表。
他连忙抬手在毛巾上擦了擦,然后摘下手表放到一旁桌上。把手表又往桌子里面推了推,他确定不会有水花溅上它了,这才俯下身,把整个脑袋都插进了水盆里。
满头满脸的洗了一通,小鹿最后抬起头,拧了一把毛巾使劲的擦了自己。最后转身走到桌前,他把那只手表拿起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卷起衣袖露出手腕,他这回把手表贴肉戴了上。转眼再去看桌上那些大小包裹,包裹表面贴着小标签,全是吃食一类。小鹿坐在桌边,挑了个小纸盒子打开来,见里面是一块一块的精致点心。捏起一块送进嘴里咀嚼了,他就感觉嘴里木渣渣的,一点滋味也没有,气息忽然一颤,他的眼泪又出来了。
他半闭了眼睛佝偻了背,一边咧着嘴无声的哭,一边用点心给自己塞出了两个圆鼓鼓的腮帮子。脸白洗了,点心也嚼不动了,他鼓着腮帮子,一口气接一口气的抽搭,抽得整个人一挺一挺,直打激灵。
下午,后知后觉的连长们听闻营长从天津回来了,立刻联袂前来拜年。小鹿露了面,眼睛有点红,鼻音也有点重,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晚上,小鹿蹲在书房墙壁前,用一枚小刀片去刮墙上的血迹。他干得很认真,刮几下,吹一口气,吹飞刮下来的墙灰末子。等把白墙重新刮白了,他金鸡独立的向后跳了一步,歪着脑袋审视一番,随即又单腿跳了回去,双膝跪下,用刀片刮去了墙上最后一个小血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