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摩尼从霍相贞的手中抽出了手,拢着披风特地跑入房内环顾了一周。两道长眉越拧越紧,他最后忍无可忍的抬手捂了鼻子,心想大哥真是住进狗窝里了。正经的狗窝也比这破房子干净,忽然停在原地,他又紧张的想:“这地方这么脏,会不会有虱子跳蚤?”
思及至此,他立刻连退几步,回到了光天化日之下。站到霍相贞身边望着他的侧影,白摩尼想他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那狗窝真是折辱了他。
被马从戎伺候着换了一双合脚的马靴,霍相贞最后回头又往屋子里看了一眼。顾承喜怎么还不回来?他再不回来,他就要走了。
抬手拒绝了马从戎披给他的大氅,霍相贞面无表情的转向前方,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院门。
一名副官早给他预备了战马。一脚踏上马镫,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钟。
一秒钟之后,霍相贞飞身上马,随即一抖马缰转向了安如山:“老安,再去给我找个人!这人姓顾,叫顾承喜,身量和我差不多,年纪也和我差不多!他救了我一命,临走前我得见见他!”
第8章 天与地
顾承喜趴在赵家的柴房里,赵家真是豪阔,连柴房都比他的屋子坚固体面。结结实实的木格子窗没有上闩,被寒风吹得啪嗒啪嗒乱响。天一定是亮了,他挣扎着想要抬头向外看看天,可是后脖颈连着脊梁骨,牵一发而动全身。脊梁骨像是断了,扎心戳肺的疼。因为赵家的家丁抡着枪杆子,把他和三骆驼毒打了整整小半夜。
打人的有理,挨打的也不冤枉。赵家早被大兵们欺负苦了,从上到下全含着恨。没想到大兵们刚过了境,蟊贼们又上了门。是人不是人的,全跑到赵家屙屎撒尿了。赵家能饶得了他们?保安队轮番上阵,对他们先是拼命的追,抓住之后再往死了打,打死了算。打到后半夜实在是打不动了,才把他们扔进了柴房里,要杀要剐等着老爷回来再做主。
顾承喜的脑袋抬不得了,想要翻着眼睛往上瞅,眼睛又被血糊了住。心里恨着三骆驼,他欲哭,可是已没了泪。
三骆驼也没死,在柴房的另一角滚成了个血葫芦,居然还有力气哼哼唧唧,也兴许是犯了大烟瘾,快要熬不住。顾承喜不理他,自顾自的养精蓄锐。夜里挨了一顿乱棍,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受了重伤,总之手脚全不听了使唤。长条条血淋淋的趴在地中央,他真还不如三骆驼。三骆驼又滚又叫,他则是一动都不能动。
他恨三骆驼,也恨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连三骆驼的主意也敢信。三骆驼本来就活得没了人样,死了也不算吃亏。可是自己还有着天大地大的一辈子呢,自己家里还有个傻乎乎的平安呢!自己不回家,平安怎么办?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了,难道让平安清锅冷灶的干饿着吗?
顾承喜的心里翻江倒海的开了锅,恨不能求老天开眼,让自己腾云驾雾回家去。他有话要对平安说,他想给平安预备足了粮食再回来接着挨揍坐牢。
手指头抓地动了动,黏湿的血手粘满了柴草的细屑。冻伤了的耳朵忽然一动,他听见外面有人说了话:“说是要找顾承喜。我一想,昨天到咱家找死的那个不就是顾承喜吗?”
有了问,自然也有答:“顾承喜?不能吧,你看他那个熊样,给督理大人舔鞋底子都不配,督理大人能认识他?怎么着?他把督理大人也偷了?”
这一句反问引出了嗤嗤的笑:“不知道,不过应该真是他。外面的军爷跟我说得挺清楚,我越听越像是他。现在军爷已经去上报督理大人了,是不是的,大人过来瞧一眼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