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我想——”

“你不用解释,想清楚再来找我。”简铭把话撂下,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说的最狠的话。塑料拖鞋在地面上拍打起一阵灰土,外头的操场上仍旧热得发闷,他埋头快步走进了二号猪棚,他当是一顿温情làng漫的家常便饭,怎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鸿门宴。

他穿得如此隆重,竟是来迎接对方刺来的钢刀。

小猪死了三只,母猪已经jīng疲力尽地倒在地上低声呜呜,简铭的缎面衬衫早已邋遢得不能看,他又沾染了满身的腥臭,走出猪棚时,明月高悬,蛙鸣震天。值班室里空空dàngdàng,基本完好的菜品都封了保鲜膜搁在冰箱里。简铭甩上冰箱门,颓然地坐在凳子上,他像一盆萎缩腐烂的仙人球,无论外表再怎么刚qiáng,也治不了内里的噬心疫病。

他有点想埋怨林向黎,刚考完试就想和他撇清gān系,如此迫不及待,多等一天都不行似的。还为他做饭,完美贯彻中国人“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优秀传统。自己就像是一支被挤完的牙膏,因着口味不错,对方还念着好有礼貌地为他盖上盖子,想有始有终地结束这段颇有裨益的旅程。

简铭开始烦躁地拉扯自己衬衫的扣子,他好不甘心,他以为,林向黎至少对他是有一点点情意的,就算不是爱情,起码也是友达以上的那种动容。他不奢求对方把爱情和真心给他,他只求一段平凡而平淡的陪伴,一起觅食,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一起睡觉,最好每一晚都能有晚安吻……是他过分了吗?

真的很过分吗?

这个问题直到第二天清晨他起来喂猪,还在思考。搅拌米糠时,他一遍遍地想过去的几个月,是他哪里太过分了吗,是否因流露出太想和对方相伴相知的姿态而吓坏了对方?

搅米糠的机器匀速地旋转着,简铭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不如开门见山地问吧?林向黎,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那我以后再也不说叫你做我对象的事情了,行吗?你能别走吗?

他握着手机想得出神,完全没注意到悄悄靠近的莫晓玮。

“嘿!简铭哥!”

“哇!”简铭被陡然一吓,手机瞬间脱手,啪嗒掉进了搅拌机里,犹如撞上冰山的泰坦尼克号,沉没得彻底。

“呃……”莫晓玮傻了。

心不在焉的又岂止他一人,江津镇小唯一的代课老师林向黎今天上课频频走神,已经被同学们提醒好几次了:林老师,这段我们刚刚讲过啦!

面对一双双偷笑的小眼睛,林向黎尴尬得面红耳赤,下了课,他只得夺门而逃。今早来学校,同办公室的女老师就问他:“你昨晚是做贼去啦,这熊猫眼也太明显了吧!”是的,他几乎彻夜未眠,他在思考一个问题:他是不是会错意了?简铭不想和他解除包养关系……所以,他们其实还是在玩恋人游戏吗?

可他不相信那夜简铭说的话是骗他的,那么真切,那么温柔,耳鬓厮磨的接触后,他所认识的简铭,绝不是一个会拿感情开玩笑的làngdàng子弟,他是不是……误会自己了?

林向黎在七夕夜的烟火大会后,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他想解除两个人不平等的包养关系,然后重新用一个自然人的身份,郑重地向简铭表白自己的心意。他知道自己花了简铭很多钱,但他可以用这辈子的时间去还,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这笔钱已经花了,又不能凭空变回来。这个客观事实,谁都无法跨越,只能正视。

简铭,你该让我把话说完的。

林向黎等不及了,他一定要跟简铭说清楚,这段关系总该有一次新的开启,请给他一次机会吧。

放了学,林向黎第一次跑得比学生们还快,他骑着毛驴突突着驶向南平村,当他到养猪场时,他发现——简铭不在。

他去哪儿了?

林向黎连问了好几个饲养员,都说不知道,中午驾车外出到现在还没回来。林向黎只能打电话给他,但是关机。莫晓玮一觉睡到太阳下山,他走出饲料间,看见额头冒汗的林向黎,得知情况,搔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哥,简铭哥的手机掉猪食里被搅拌机搅坏了,都怪我……他现在,可能、可能买新手机去了吧?”

原来是这样,林向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只能等了,莫晓玮大摇大摆地走了,饲养员们也下班了。只有他一个人待在值班室里,枯坐,等待,夕阳渐沉……不知多久,他蓦地听见外头有车子驶进来的声音,于是万分欣喜地跑出去。

是一辆mini Cooper。

第四十六章

养猪场里的生面孔简宁见多了,但这一张脸与众不同,陌生中还带着一丝丝熟悉,对方僵直地站在轿车三米开外,脸上本显露的笑意此刻已经褪得一gān二净。简宁熄火下车,牢牢地盯着他,迟疑道:“你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