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还沉浸在梦幻里的简铭,猛地听到对方的指责,有些缓不过劲儿来:“你……你记得?”林向黎摇摇头:“是柳先生说的。”

简铭一瞬间露出失望的眼神,嘴角无处可归地抽了两下,道:“没错,我在福满地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你,但我发现你好像完全不认识我,所以我也假装不认识你。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其余一概不知,但是你一开始还用假名来应付我,更加让我看不懂。我以为你在装模作样,毕竟你在干这种行当,并不想被拆穿,我也就配合你……后来我发现,你确实,不记得我。”

林向黎的眼眶忽然就湿了,他知道简铭说出最后这句话,是带着多少失落难受沉淀后的绝望。曾经奋不顾身用爱浇灌的对象,竟全然不记得自己,多么荒唐可笑,简直听者落泪,闻者伤心呐。

大礼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林向黎终于把简铭的掌心捂热了,他很想用愉悦轻快的口气来诉说接下来的事,可他有点哽咽。

“对不起,因为我脑子撞坏过。”

第四十八章

其实这件事还差一丁点就要被林向黎彻底遗忘了,但迫于如今的局面,他又不得不把它狠狠地从日渐衰老的脑细胞底层翻挖出来。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句话讲得完,因此在过往的岁月里,真的算不上什么要紧事情。

一切要从林向黎父亲带女人回家上床说起,林母回家后发现屋里静悄悄的,她打开卧室的门,瞧见两具赤裸的肉/体交缠在一起,但已经没了呼吸,她吓得惊声尖叫,瘫倒在地上。隔壁王阿姨闻声赶来,也骇得说不出话来,遂赶忙报警。

此后,他们林家的事情就成为江津风靡一时的谈资,林母受着刺耳的风言风语,精神寡郁,林向黎只得告假回来陪她。家中静得连人声儿都没了,林向黎起夜喝水,发现母亲不在床上,当他寻到江波桥上时,恰好目睹那心如刀绞的一幕。他跟着她跳下桥去,湍急的水花裹挟着他,将他肆意摔打,林向黎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斗不过自然的臂膀,他被一个浪头拍在桥墩子上,脑袋跟鸡蛋磕在碗沿儿上似的,哐啷一声……他沉底了。

再醒过来,是两个月后的市医院病房里,医生跟他说,他撞在桥墩上,又长时间溺水,鬼门关走了一遭才把命抢回来。林向黎果然头痛欲裂,脑中一片空白,除了母亲谁也记不起。医生说他这是暂时性失忆,恢复得好慢慢就记事了。

林母也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她面颊凹陷,瘦骨嶙峋,告诉林向黎是路过的货船上的船员救起了他们,恩人们现在怕是已经开到长江武汉段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在林家,必须得改成“后祸”,林母在溺水和高烧的双重折磨下,得了那套古怪的病,不打针吃药就浑身抽搐手脚冰凉,险些翻眼咽气。林向黎变卖了家中还算值钱的物件,来充当医药费。那时舅舅家掏了一笔不小的费用,舅妈已经很有牢骚。

本来林母想一死百了,但林向黎明确跟她说,她不肯活,那自己也跟着她去。他会担负起这个破碎的家,努力让母亲活下去,请别辜负他的心意。舅舅带林向黎去办理了退学手续,问他还有什么大学同学要知会一声的吗,他摇头,说没有。其实他压根记不起任何事,也无暇再把他人的姓名揣在脑中。

回宿舍胡乱收拾了单薄的行李,林向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奋力考上的名校。走在校园里,也无人与他打招呼,舅舅催他上车,他只来得及瞥一眼Z大金灿灿的校名。

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他成了社会底层的碎屑,不敢再去追忆那段云泥之别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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