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73章

可知深浅 初禾 11391 字 8个月前

在此期间,他已经与原城大学沟通好,也联系了国外的几所高校,单於蜚现在不想念书,将来如果改变了主意,他随时可以满足单於蜚。当然,到了那时,他也许不会再亲自出面,而是让林修翰代劳。

给单於蜚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套位于市中心的高档住宅,单於蜚肯定不会接受,以后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办理过户。

这还是他头一回为“猎物”考虑那么多。

单於蜚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笑着对他说“生日快乐”的人,为这一句祝福,他还愿意做更多,只怕单於蜚一样都不接受。

这两天,他故意没有联系单於蜚,想在生日那天直接去摩托厂接人,营造一种“小别重逢”之感。

他不知道的是,几乎没有离开过摩托厂家属区的单山海,已经在一楼大厅从早上等到下午。

“拜托您,让我见见小洛吧,我知道他在这里工作,只有他能救我们小蜚了。”单山海老泪纵横,逢人就蹒跚着追上去。

他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洛昙深,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根本不会被传达给洛昙深那样高高在上的人。

——在所有人看来,他就是个疯癫的、找茬的老头。小洛总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的吗?

可他毫无办法,单於蜚失踪了。

昨天早上,他起来,发现单於蜚根本没有回家。

他这一生已经经历过太多匪夷所思的苦难,遇到过太多叫天天不应的困境,唯一的儿子在他面前被折磨到发疯折磨到死,同样的事,即将发生在他唯一的孙子身上。

他没有洛昙深的联系方式,只知道洛氏是城里一家很大的公司。

黄金地段的高楼,一楼大厅窗明几净,他的存在,像是整洁中的一滩污水,每个人都恨不得远远避开。

前台接待见多了无理取闹的老人,自是不愿意用这种事去打搅少东家,而少东家的秘书今日并不在集团。

单山海跌跌撞撞,身躯似乎已经承受不住悲恸,颤抖着往地上栽去。

贺岳林正好进入大厅,快步上前,令老人不至于摔倒。

单山海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双膝几乎跪在地上,“求求您,帮我给小洛带一句话吧,小蜚被那些人带走了,他们想要小蜚的命!”

贺岳林眼神一深,“小蜚?单於蜚?”

第71章

得知单於蜚已经失踪两日,洛昙深脑中嗡然作响,一阵寒意在身体里蹿起。

单山海被安排在隔壁房间,贺岳林道:“老人家现在很着急,说不清楚话,你得冷静。我现在就去调前天夜里的监控。你好好想一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线索。”

洛昙深咽下一口唾沫,十指攥紧,“是我疏忽了。”

贺岳林安抚般的在他肩头拍了拍,“你一直不让我管你小男朋友的事,现在事出紧急,我觉得你还是依靠我一下比较好。”

洛昙深目光如剑。

“你说呢?”贺岳林微笑道。

洛昙深别开视线,心烦意乱,“麻烦你。”

贺岳林打了两个电话,离开前突然一顿,“对了,你马上联系林秘书,他不是在查单家吗?万一已经查到些什么了呢。”

接到洛昙深的电话,林修翰冷汗直下。

带走单於蜚的必然是明家,而他早已掌握线索,却装聋作哑,企图等洛昙深的热情淡去。

哪里能想到,单於蜚好巧不巧,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林修翰失常的反应令洛昙深捕捉到了什么,厉声问:“你知道什么?”

“是,是……”林修翰不敢再隐瞒,将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摘取重点告诉了洛昙深,不过再三强调自己也刚知道,还在进行核实。

洛昙深按下怒火,让林修翰马上回来。

扔下手机,他焦躁地踱步。

是明家,这些年骑在单家头上的是明家。

坦白说,结果本身并不让他感到意外——普通人做不了这种事,只有掌握权势的人才能为所欲为,可是原因呢?明家,明家的谁这么跟一个平凡家庭过不去?

他右手成拳抵在唇边,脑海里不断闪过明家众人的脸。

某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他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可是张开手,掌心却什么都没有。

拳头恼怒地砸在桌上,他给贺岳林拨去电话,尽量平静地说了自己刚才得到的消息,又道:“我要见明昭迟。”

贺岳林还在消化“单於蜚可能被明家带走”这一事实,默了两秒才道:“他现在已经失去人身自由,应该和单於蜚的失踪无关。”

洛昙深闭上眼,明白自己刚才是慌不择言了,明昭迟现在被关押,不是说见就能见。

但他隐约有种感觉——明昭迟知道些什么。

“我这边已经确定单於蜚是在凌晨下班之后失踪的,监控有一些盲区,我尽力查。”贺岳林道。

洛昙深走到单山海跟前,握着老人枯树一般的手,“爷爷,我们正在全力寻找小蜚,您能不能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

单山海眼中皆是恐惧,抬手擦掉眼泪,“他们想害死小蜚,他们就见不得小蜚好。”

“‘他们’是谁?”

单山海张了张嘴,竟是摇头。

洛昙深蹙眉,“爷爷,您一定要把知道的全部告诉我,我才能尽快找到小蜚。”

“我不知道。”单山海黯然叹息,“他们害死了慈心,又来害小蜚……”

“您……”洛昙深恼火,本想说“您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但转念一想,明家动手料理一户平民,怎么会让对方看清自己的面容,只得改口道:“那您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

单山海抓紧了衣料,喃喃道:“是慈心造的孽。”

洛昙深一怔,“小蜚的母亲是?”

单山海抬起头,目光空茫,“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慈心不肯告诉我。”

“您,您连小蜚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说不震惊是假的,此前,洛昙深只知道单於蜚是被单慈心带回摩托厂,外人不知单於蜚的母亲是何人,却没有想到连单山海都不知道。

“知道,也不知道。”单山海说:“祸事都是慈心引起的,他招惹上的必定是我们这些人够不上的人物,就……就像小洛你一样。”

洛昙深筋骨发麻,恍然地问:“是明家吗?你们惹上的,是明家?”

单山海很迷茫,“明家?”

“单於蜚是在回到摩托厂家属区之后失踪。”贺岳林已经得到确切消息,“他最后一次被公共监控拍到,是在邻近家属区的一条街道,家属区里面没有监控,带走他的人应该就是在里面动手。”

洛昙深心急如焚。

加上今天,单於蜚已经消失两天,两天时间已经足够做很多事。明家会怎么对待单於蜚?

照单山海的说法,单於蜚的母亲是关键,但这女人是谁?

“总归不会是姓明的女人。”贺岳林分析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当年单慈心与明家哪位子弟的妻子、情人有过一段,单於蜚是他们的孩子。这段情要么是婚后偷情,要么是正经的恋情,女方生下了孩子,却无法与单慈心在一起。孩子由单慈心抚养,单慈心承诺不透露女方的身份。但此事后来被那位明家子弟知晓,于是开始了对单家长达二十年的折磨。”

洛昙深像走神一般,之前那几乎抓住的感觉不时在脑中晃动。

“小深?”贺岳林提醒道。

“为什么不会是姓明的女人?”洛昙深说:“不一定只有男人才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

“不。”贺岳林摇头,“如果是明家的女儿,情况就不同了。单慈心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与这位女性发生关系,哪怕是强暴,最后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她就算要报复,那报复单慈心就够了,怎么会对自己的亲身骨肉下狠手?”

洛昙深咬牙,脑中尽是单於蜚温柔微笑的模样。

“不过这都只是我们的猜测,不一定准确。”贺岳林又道:“人我已经撒出去了,警方也很配合,你也知道明家和黑势力牵扯不清,我们不能完全依靠警方。再等等,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我想不通。”洛昙深说:“这太突然了,现在是个什么特殊的时间吗?照你刚才说的,单家已经被虐待了这么多年,他们现在对单於蜚动手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洛昙深自己愣了,眼中泛出不信与讶异的神色,唇角不自觉地颤抖。

贺岳林拧眉,“怎么了?”

洛昙深颈部收紧了好几下,“安,安玉心。”

贺岳林还是没明白,“安玉心?”

“安玉心病危。”洛昙深浑身发麻,声音就像自动从喉咙里发出,“如果需要做那种手术,有明家血缘的人更……”

贺岳林哑然,“你是说,明家将单於蜚当做供体?但单於蜚根本没有明家血缘,我们刚才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

洛昙深撑住桌沿,脸色苍白,根本没有听进去,“必须马上找到他!”

正在这时,贺岳林的手机响了起来。

洛昙深盯着他,见他神情变得困惑、迟疑、惊讶。“单於蜚可能已经不在国内。”贺岳林慎重道:“还有一个消息,明靖琛搭乘三个小时以前的航班,飞往T国。”

洛昙深瞳孔骤然收紧,“安玉心就在T国!”

“这事越来越复杂了。”贺岳林不得不重新梳理来龙去脉,“明靖琛突然去T国,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正式将安玉心认作自己的继承人;第二,传闻是真的,安玉心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洛昙深立即让林修翰订机票,“不会是第一种。明靖琛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把培养继承人这种事摆到明面上?他就是去探望安玉心的,安玉心需要的器官……”

说着,洛昙深呼吸一窒,“T国,T国。”

饶是贺岳林,此时也暗了神色。

T国在普通人眼中只是一个纸醉金迷的小国家。鲜有人知,T国有世界上最大的器官黑市,移植医学极其发达,很多没有医德,但医术高超的医生驻扎于此,拿走“蝼蚁”们的器官,为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权贵们做续命的天价手术。

洛昙深发抖,眼睛红了,“我早该想到。”

贺岳林走过去,轻轻抱了抱他,“不要乱,我们马上出发,我陪你过去,国内我会派人盯着。你想想,安玉心如果真是用利用单於蜚做手术,为什么明靖琛会去?这事就算是在T国,也不可能大张旗鼓,明靖琛避嫌还来不及。”

洛昙深眼皮不停跳动,竟是有些无助地看向贺岳林。

“往好的想。”贺岳林安慰,“但愿我们能赶上。”

单於蜚无法动弹,身体没有任何知觉,意识也不清晰。

他睁不开眼,却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打从记事起,就时常遭到打骂。

打他的骂他的都是他的父亲,单慈心,一个精神病患者。

有时家里还会闯进一群壮汉,对单慈心拳打脚踢。

爷爷说,单慈心是被这些人逼疯的。

偶尔,单慈心也会恢复清明,温柔地对他笑,将他抱进怀里,哄他睡觉。

单慈心骨相极好,不发疯的时候是远近有名的美男子。

那年春节,单慈心好好的,还做了一桌子菜,问:“小蜚下午想出去玩吗?”

他害怕单慈心,又想靠近单慈心,怯怯地点头。

单慈心笑道:“好,爸爸带小蜚去寻珊公园,那儿的游园会啊,比咱们这儿的好玩多了。”

可是,他最终没能开开心心玩一场。

在寻珊公园的门口,单慈心又失常了,一记记巴掌招呼在他脸上,骂他是魔鬼,诅咒他去死,然后丢下他,疯疯癫癫跑走。

他很聪明,认得回家的路,但那一刻,看着公园外喜气洋洋的人群,看着无数的彩气球红灯笼,看着所有被父母牵着的小孩,一种莫大的痛苦突然将他击溃。

他很少在人前哭泣,却猛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有人走到他面前,叫他“弟弟”。

那人看上去比他大一点,穿着他从未见过的漂亮衣裳,有一张比广告里的小模特还好看的脸。

是一位王子般的小哥哥。

他停止抽泣,怔怔地睁大眼。

小哥哥跟他说了很多话,明明也是个小孩,却揉他的头发,告诉他,大年初一不能哭,还问他,是不是有谁欺负他。

小哥哥的声音很好听,他从未忘记过。

“弟弟,你怎么了?”

“大年初一不能哭的。哭了这一年都不会开心。弟弟,你乖乖的,不要哭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

“你……你被打了吗?”

“你看我的凤凰,好不好看?就是在公园里买的哦!”

“不能摸的哦,它是我的,你想要可以自己去买哦。”

他看着小哥哥手里的糖人,不是真的想占为己有,只是想摸一摸。

可小哥哥不给他摸。

他很难过,转身离开,可是不久,小哥哥又在后面叫他。

“弟弟,弟弟,你等等!”

他在路边转过身。

小哥哥穿着银色的披风,头上戴着闪耀的王冠,将凤凰糖人放在他手上。

“拿着呀!弟弟,今天是新年第一天,真的不能哭的,就算被欺负了也不能哭。凤凰现在是你的了,不要哭了哦!”

“弟弟,新年快乐哦!”

他握着糖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哥哥的背影。

金色凤凰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却也不及小哥哥周身的光芒。

那是他见过的,最耀眼的人,最明媚的光。

第72章

T国。

明漱昇冷眼看着突然出现的兄长,“你来干什么?”

明靖琛五十多岁,举手投足有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压迫感,此时却眉目阴沉,像看怪物一般打量着自己的亲妹妹,“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惊慌在明漱昇眼中转瞬即逝,她疯癫而冷酷地笑了一声,“难道我应该像你一样,为了自己的地位,把亲生儿子当做弃子一般扔出去?我是一位母亲,为了救我的孩子,我能豁出命!”

“你豁出的是你另一个孩子的命!”明靖琛喝道:“你要挖掉你大儿子的心脏,去救你的小儿子!你是什么母亲?疯子都没有你残忍!”

明漱昇后退几步,靠在沙发背上,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秒,旋即更加放肆地笑起来,“你知道了?大哥,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啊。不过明氏现在闹成这样,你不在原城收拾烂摊子,却跑来管我的闲事,大哥,明家你不要了吗?”

明靖琛不理她的癫狂,“单於蜚我会带回去……”

“不!”明漱昇突然大吼起来,神情狰狞,“你想干什么?他是我的!我好不容易把他弄到T国来!”

明靖琛控制住扑过来的女人,冷声道:“拿掉一个活人的心脏,你这是犯罪!”

明漱昇闻言放声大笑,“犯罪?哥哥,当年是谁逼着我嫁去安家?是谁硬要把明家那些见不得光的负担强加在我身上?是你,还有父亲!”

明靖琛不为所动,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冷漠。

“我这些年犯的罪还少吗?”明漱昇浑身发抖,“杀一个人而已,你们需要我杀人的时候,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为明家做事。那我现在杀一个人救我的玉心,为什么就成了犯罪?”

明靖琛抓着她的手腕,几乎一字一顿,“单於蜚,是你的亲生儿子。”

“亲生儿子才能救玉心!”明漱昇拼命挣扎,“他有一颗健康的心脏!只要把这颗心脏给玉心,玉心就能,就能……”

“啪——”

一记巴掌落在明漱昇脸上,打断了她的疯言疯语。

明靖琛收回手,“你简直不可理喻!”

明漱昇捂着脸,痴痴低喃,“他的心脏,能救玉心。医生说,他是最好的供体。”

“他身上流着明家的血!”明靖琛单手掐住明漱昇的脖子,片刻,将她扔在沙发上,居高临下道:“明家人的命运,从来,都是由我说了算。”

明漱昇像是没有听懂一般,眼中的疯狂被茫然取代,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你什么意思?”

“单於蜚会跟我回国。”明靖琛说:“我不可能让你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明漱昇不断摇头,“不,不,我的玉心怎么办?我要他的心脏,你不能这样!”

“从今往后,单於蜚的事无需你过问。”明靖琛像交待公事一般,“至于你手上的权力。”

“你怎么敢!”明漱昇吼道:“你忘了明家必须靠我?”

明靖琛目光怜悯,但这种怜悯极冷,“你的权力是我给的,我随时可以收回。虎毒还不食子,你认为那些权力被一个疯癫的妇人掌握在手中,合适吗?”

说罢,明靖琛退后一步,“这些年我一直纵容你,没想到你的疯病越来越厉害。要不是你突然闹这一出,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儿子。”

明漱昇伸出手,眼中有泪,“我的玉心不能死,他是我唯一的依靠。”

“没人想他死。”明靖琛叹了口气,“T国最不缺的就是供体,玉心是我的外甥,你放心,我会为他找到一颗合适的心脏。”

“没有更合适的……”明漱昇站起来,“只有亲生哥哥的心脏,才是最合适的!”

明靖琛擦掉溅到脸上的唾沫,“玉心知道,你要杀掉他的亲生哥哥来救他吗?”

“他不需要知道,他只用好好活着,待在我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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