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浓低头看着手背上的湿润晶莹,怔然许久,喉间一甜,泛起铁锈样的血腥。她抬手死死按着心口,将腥甜咽了回去,然后弓下腰,慢慢地蜷缩进狭窄的沙发里,整个人窝成小小的一团,睫毛低垂,长久地,不动了。
唐若遥摔门而去,震耳欲聋,制造出的动静大得上下两层都能听见。
先拉开房间出来察看的是关菡,只捕捉到唐若遥怒气冲冲的背影,又是一声,她自己的房门也摔上了。
关菡:“……”
关菡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意浓的房门,即使猜不到具体的,大致也能推测出发生了什么。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打算回房,转身的瞬间余光却扫见楼梯处林若寒的身影。
关菡:“!!!”立刻停下了脚步。
林若寒循着声音上来,走廊里空无一人,就杵着一个冰山脸关菡,面无表情地对上她视线,打招呼道:“林老师。”
林若寒四下瞧瞧,静谧无声,只能选择问关菡:“出什么事了?”
关菡波澜不惊道:“在对戏。”
林若寒狐疑道:“对戏?”
关菡:“剧本后期有情绪激烈的戏。”
林若寒:“哦,那她们还在里面吗?”她指了指秦意浓房间。
“在的。”关菡说。
林若寒看看面前毫无动静的房门,慢慢地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看关菡眉眼平静,对秦意浓助理的信任占了上风,说:“她们俩讨论完了,你到楼下喊一下我。”
关菡没吭声。
林若寒补充:“我今晚要睡你房间的。”
关菡低声道:“我收拾一下。”
林若寒最后回头看了眼,又从来路回去了。
唐若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手指狠狠地攥住窗沿的金属边框,仰起脸,不住地深呼吸。她将眼泪留在了秦意浓那里,此时倒是没有再哭,愤怒的情绪盖过了难过。
她不想要理智了,任凭冲动主宰了一切情绪。
她就是不懂,不想分析,不想再一遍一遍自虐一般回忆秦意浓说那些狠心话时细致的神情。秦意浓喜欢她,但她喜欢自己为什么能这样一次次地给她锥心之痛,她没有心,还是她当自己没有心?!
秦意浓。
唐若遥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喊女人的名字,恨不得狠狠地叼下她一片肉来,以泄自己心头之恨。
但恨是不能长久的,她指尖的力道渐渐松懈,背抵着墙滑无力地坐了下来,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礼节性的,不轻不重的三下。
唐若遥抬起头,神情麻木,眼眸里却燃起一丝绝处逢生的希望,又掺杂着愤怒。
秦意浓又要故技重施吗?这样的把戏到底要来多少次?
但即便如此,唐若遥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的心跳依旧因为这几声敲门而怦然。
她赌气,暂时没回应。
咚咚咚——
又是三声。
门外的人出了声。
“唐唐,你在房间吗?”稳重成熟的女声。
声音的主人是林若寒,根本不是她预料中的女人。
唐若遥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什么表情,悲伤吗?绝望吗?生气吗?
唐若遥怒极反笑,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弧度越来越大。她抬手摸了摸脸上早已干涸的泪痕,语气寻常地回答门外的人:“在,有事吗?”
林若寒:“没事,我就是过来问问,你睡了吗?”
唐若遥回:“睡了,若寒姐也早点睡吧,晚安。”
林若寒垂眼望着门缝里透出来的光,说:“……晚安。”
她想:唉。
敲完这边的门敲那边的门,秦意浓倒是开了门,只是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唇色苍白,问她:“有事?”
方才林若寒在楼下听唐若遥说秦意浓进组以后心情可能一直不太好,现在见她这样更笃定了,便打定主意为她解忧,笑道:“介意我进去坐坐吗?”
秦意浓侧身让开一人通行的道路。
林若寒视线漫无目的地一扫,先瞧见了阳台的小几上打开的一瓶威士忌,还有一只盛着琥珀色酒液的玻璃杯。她将目光转回来,看着秦意浓的脸:“这么有闲情逸致,大晚上喝酒?”
秦意浓说:“睡不着。”
林若寒和她当过三个多月的“邻居”,早在认识的时候就知道她有喝酒助眠的习惯。她走过去,晃了晃那瓶威士忌,只剩下小半瓶了,道:“这也喝得太多了,容易伤身。”
“也不是每回都喝这么多。”秦意浓解释。
“还有杯子吗?”
“嗯?”
“杯子。”林若寒冲她摊手,挑眉道,“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正好我有点馋,给我一个。”
秦意浓从酒柜里取出一只玻璃杯,问她:“要冰块吗?”
“要。”
秦意浓给她加了冰块,递过去。
林若寒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液,将玻璃杯放在秦意浓那只旁边,酒液在光下折射出琉璃一样的色彩。
她单刀直入道:“有烦心事?”
“……不算。”秦意浓坐了下来。
“那你怎么对小朋友冷冰冰的?”
“小朋友?”
“哦,就是唐若遥。”
你和她已经这么熟了吗?
秦意浓心想,疼得快没知觉的心脏忽的再次抽动了一下,她抬手按在心口位置,好像这样能稍微减轻一点疼痛似的。
“你怎么了?”林若寒关切道,“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
秦意浓摇头:“我不知道。”她脸色煞白,“最近经常这样。”
林若寒:“肯定是酒喝多了,心脏供血不足。”她三下五除二地将小几上的酒瓶和酒杯都收了,瓶盖拧紧,“挑个时间去做体检,你上次体检什么时候?”
“去年,具体月份不记得了。”
“赶紧体检。岁数不小了,还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
秦意浓默了两秒,道:“……你比我大。”
“我心态比你年轻!”林若寒没好气,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弹完她就后悔了,觑着秦意浓的脸色,怕她发怒,可是没有。
她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近乎哀伤的神情,道:“你说得对。”
林若寒茫然:“对什么?”
秦意浓忽然抬眸,认真地看着她:“和我做朋友很累吧?”
以秦意浓的性格,很难真正打开心防,这段友情能存续至今,基本上都靠林若寒一个人在维系,隔一段时间就发发消息问问她近况,有空约个饭,没空就等某个颁奖典礼碰面顺便去约个饭。秦意浓沉默寡言,时不时还怼她,更从未和她言深,她也不在乎,照样抽空过来探她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