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徐以寒作出很随意的语气,“在聊天吗?”
邓远仍然盯着手机:“这个人昨天打赏了五千块钱。”
地下停车场阴凉而安静,徐以寒低头就看到邓远苍白的指尖。他有点想攥一攥邓远的手,也想吻一吻邓远的嘴唇,哪怕隔着口罩也没关系。他知道文加说得对,邓远的直播就是在卖笑,甚至,也卖.身。当然这并不是说邓远和哪个金主上了床,而是徐以寒知道,从邓远戴上猫耳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卖.身了。只不过卖的不是肉身,是人身。
可爱,得了吧,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可爱其实只是,把人变得不那么像人。邓远戴上猫耳,出卖人身,化成一只柔弱娇软的猫咪,看客们喜欢,然后付钱,这不是卖.身吗?
从医院门诊部到停车场,一路上徐以寒都在组织语言,他该怎么劝说邓远?该怎么反驳文加的话?他可是学过很多高深复杂的理论,出口便可成章。可是,徐以寒只能目视前方,问邓远:“姐姐,等这件事儿做完了,你准备干什么?”
邓远像是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儿?”
“就是……直播的事儿。”
邓远“哦”一声,说:“不知道。”
徐以寒清了清嗓子:“想去做手术吗?我是指,把你彻底变成女人的那种手术。就近的话可以去泰国,当然如果你不放心泰国的医疗条件,去美国也是可以的。”
邓远终于看向徐以寒,他眼睛里有血丝,但还是那么一双圆圆的眼睛,只不过,目光中再没有控诉或是惊讶的意味了。
“你给我钱?”邓远问。
“当然了,姐姐,我给你钱。”徐以寒感觉胸腔隆隆作响,铁石心肠落了地,变得踏实许多。
邓远忽然笑了:“好,以寒。”
徐以寒似乎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不是噼里啪啦碎成一瓣瓣,是瞬间化为齑粉,散在空气里了。只是一刹那的事,徐以寒落在地上的铁石心肠又颤了一下。
很久之后,回想起这一幕,徐以寒才明白,那一颤,是来自血缘关系的共振。
第81章
刘语生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小别胜新婚”——虽然他和赵辛还没“新婚”过。从下午进房间到晚上九点半,刘语生和赵辛一直腻歪在酒店的大床上,做累了就搂抱着玩手机或者聊天,然后再做,再搂成一团耳鬓厮磨,再做——走出酒店的时候刘语生是夹着腿的,身后那处火辣辣地疼。所幸大晚上的,也没人注意他奇怪的走路姿势。
回到家,刘语生忍着疼匆忙拖地抹屋,甚至连鞋架上的鞋子都重新摆放了一遍。待到十点多母亲和王叔回家后,母亲到厨房烧了壶水,走出厨房便问:“家里来人了?”
刘语生差点就当着她的面打个哆嗦,硬生生忍住了,他镇定地点点头:“我同学。”
“同学?你有哪个同学?”母亲细细的眉头皱起来,脸略微拉长了,显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高中同学,妈,你不认识他……他来这边开会,就上来坐了几分钟。”
“你还有关系这么好的同学?”母亲追问,“到底叫什么啊?”
刘语生笑了笑:“赵辛,辛苦的辛。”
母亲仍旧皱着眉,一副正在努力回忆的样子,然而她必然是无法从记忆中搜寻出关于“赵辛”的印象的。对峙般的几秒钟里,刘语生甚至做好了被继续追问的准备。
好在母亲没再问别的。
刘语生回了房间,心脏还在咚咚跳,但是隐隐约约地又有一种畅快的感觉。他退学回家已经四年了,这四年里他时不时就要向母亲表明自己“真的”是个异性恋:发毒誓,口头保证,故意透露自己在写言情,甚至是,故意让母亲看见他电脑里的A片截图。
刘语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性向:他是个gay,天生就是。可他也明白自己的退学已经给了母亲太大打击,如果母亲再知道他是个同性恋,岂不得更加歇斯底里?刘语生装了四年异性恋,不为说服自己,只为母亲。
就像今天,按照他一贯的做法,他会告诉母亲是快递员来送快递,天气热,他请人进门喝了杯水;或者他也可以说是上门推销保健品的推销员,由于对方过于热情,他稍一动摇,就把人让进了家门。他可以编出很多更合理、更简单、更安全的理由——而不是把“赵辛”这个名字报出来。
可是在那短短的十几秒里,他不想这样。
他不想用一个随口编出的谎言抹杀掉他的恋人千里迢迢来找他的事实,所以即便他不能说来的是“恋人”,他也要说来的是“朋友”;即便他不能坦白“赵辛”的身份,但他起码要让母亲知道“赵辛”这个名字。
也许在今天下午他见到赵辛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早晚有一天他得和母亲摊牌。到时候是狂风骤雨也好,是一片死灰也罢,他都得扛着——既然赵辛可以拄着双拐独自来见他,那么他也得为了赵辛面对自己逃不开的困境。
就让母亲记住“赵辛”这个名字,就让母亲怀疑他在撒谎——刘语生知道总有一天,他要亲自戳破自己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