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歌将近有一米九,长期打篮球练得身板又顺又直,他这么背光站着,就像一座小山,楚信完全被笼罩在阴影里。

楚信年近不惑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十八亩地里就长了这一棵独苗,全家人都疼得跟眼珠子一样,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楚信常常埋怨许沄太惯着儿子,说她慈母多败儿。其实在楚家,最宠楚九歌的还是他奶奶。战争年代,老太太巾帼不让须眉,不论在战场上还是在家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楚九歌从小长得好,嘴也甜,一口一个奶奶最好,把铁骨铮铮的老将军哄得是底线一低再低,一辈子的容忍和溺爱都砸在孙子身上。有这么一尊大佛拦在路上,别说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了,小兔崽子哭唧唧地往奶奶怀里一钻,他连说句重话的机会都没有。

楚信看着楚九歌,他在儿子眼睛里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星星点点很罕见的清明和坚定。

却没使到正经地方上!楚信心里恨铁不成钢。

许沄拉了楚信一把,稍稍缓解了一点气氛中的剑拔弩张,儿子突然的叛逆让她也有些震惊:“小九……”

楚九歌用拇指擦掉嘴角小裂口渗出来的血,还是满不在乎地笑着,“我就是一个没出息没追求的人,您跟我置这么大的气,多不值当啊。”

第2章

后来的两年里楚信和儿子之间的关系一点都没缓和,许沄夹在中间,一面心疼着楚九歌,一面又为他的将来发愁,也是很不好受。

楚九歌基本已经习惯了和他爸每天大眼瞪小眼的相处模式,所以在他接到纪铭电话时才会慌了神。

那天他正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和别人打三对三。这些人球技可以,但人品不行,打不过的时候净使阴招。其中有一个叫疤哥的,是这群人的老大,楚九歌和他最不对付。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绿脑袋九转十八弯地叫了楚九歌一声,整个人跟没长骨头似的往他身上贴:“帅哥~火气别那么大么。”

他朝楚九歌扔在场外的包努了努嘴:“你手机可都响了好几次了。”

这帮人渣中,楚九歌第一个不待见疤哥,第二个就是绿脑袋。他最看不惯娘兮兮的男人,尤其像绿脑袋这种脸上粉抹了有十斤重,衣领都快扯到肚脐眼的,好好的篮球服,绿脑袋就是能穿出一种风骚入骨的感觉。

手机铃声短暂地停了两秒,又响了起来。楚九歌推开绿脑袋,捞起衣服下摆擦了把汗,就往场边走过去。

有三个未接,两个是许沄,一个是纪铭。他正犹豫着先给谁回,纪铭就又打了过来。

“小九,你在哪儿呢?”纪铭那边有车发动的声音,“我现在过去接你。”

“我在望山,春秋路上那个小破印刷厂。”楚九歌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笑着调侃起发小来:“今儿可不是周末啊,好学生要翘课吗?”

纪铭那边很嘈杂,不断有喇叭声想起,大概是又堵车了。他有没有反驳回来,楚九歌听不真切。

“妈的!”纪铭骂了句脏话,然后他突然静下来,低声叫了楚九歌的名字:“小九……要不你打的过来吧。”

楚九歌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绿脑袋又凑过来,带着一股刺鼻的脂粉气。如果放到平时,他铁定要顺势遂了绿脑袋的意,在那扭的快断的小腰上捏两把。可楚九歌现在完全没有心情,他满脑子都是纪铭最后的那句话。

“楚叔叔下楼的时候摔了下来,在K大一附院。”

直到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楚九歌都没回过神来。

“37元。”司机又催促了他一下,他依然浑浑噩噩的,机械地掏了张一百塞给司机,连找零都没有拿就往医院里奔。

纪铭在走廊里拦住他:“楚叔叔已经醒了,现在正在输液,阿姨在那儿陪他。”

“谢了,”楚九歌在他肩膀上锤了两下,“我先去看看我爸。”

“你跟我这么见外干嘛?!”纪铭揉揉他的头发,搭着肩往四楼走,“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他们走到病房外,正赶上护士加药,就站在外面没有进去。

楚信靠坐在病床上,许沄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地数落他:“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病!你一说头晕,我就说我搀着你,你还非要逞强。这幸亏摔下来的时候就剩三个台阶了,你要是真出什么事儿,我……”

“你哭什么啊,我这不是没事儿么。”楚信脸上还是以往严肃唬人的样子,语气却软了下来,“娶你的时候都说了要百年好合的,这才过了多少年,还早着呢。再说小九还没安定下来,我哪能放心?”

楚信想到儿子,连声叹气:“早上他连饭都没吃几口,也不知道天天在外面干嘛。既然他不愿意去K大,我想着要不送他去国外念个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