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伊池略一思索,到底还是把方伊静发火的事儿告诉了阿清。他没什么朋友,阿清算一个,在饭店里两个人的关系称不上多亲密,却也比与别的服务生好上许多。
“她真这么说?”阿清耐心地听方伊池说完,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说句实话,你甭不乐意听。”
“方伊池,你妹妹就是个小白眼狼!”
“你到底为什么干服务生,她不知道吗?哦,对,她不知道服务生具体是干什么工作的,才会心安理得地说出代替你嫁人的话。”
阿清骂起人来,毫不含糊:“你当初就该让她知道,她的哥哥为了给她治病,自己不去上学,跑到平安饭店穿着旗袍给人摸大腿!”
阿清说的话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钻进方伊池的耳朵,他揣在怀里的手微微发抖,连脸上都镀上了一层晦暗的光。
兄妹俩相依为命这么些年,方伊池又当爹又当妈,哪怕身边的人都劝他别带着个累赘过日子,他都挺过来了,当初更是干脆地放弃了上学的机会。
如今方伊池上了贺作舟的“贼船”,尚且自身难保,还得顾念着一个病恹恹的妹妹。
嫁进贺家放在外面说起来,的确是件顶好的事情,可北平城里稍微有点想法的人家,谁会把孩子嫁进去?
贺家的门,是吃人的鬼。
你看上人家的权势滔天,人家动动手指就能把你无声无息地杀死在宅门里。
荣华富贵和命比,哪个重要?
可道理是说不通的。
退一步讲,要是方伊静和六爷郎有情妾有意,方伊池绝对不说二话,可事实呢?
他闭上双眼,还能回忆起方伊静眼里嫉恨的光。
他的亲妹妹,在嫉妒他傍上了六爷呢。
“方伊池,你傻不傻?”阿清说了一长串,生怕说得太过,惹他生气,又缓了缓语气,“你拼死拼活地赚钱,到头来,人家却惦记着抢你的好呢。”
方伊池抿唇不说话。
阿清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换了个话题:“六爷是铁了心娶你,我看这门婚事你是推不掉了。”
“我就是想推,那也得能推啊。”方伊池听见阿清提六爷,表情里终是有了丝裂痕,“四九城是他贺作舟的天下,我能逃到哪儿去?”
“哟,人名字都晓得了?”
“……嗯。”
“其实吧,事儿也不能这么想。”阿清顿了顿,跟他一同靠在了墙上,“六爷喜欢你,乐意娶你,是好事。”
方伊池却想到贺作舟床头藏着的精油,舌根发苦:“好事?”
贺作舟表面上看上去深情,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相好的呢!
阿清不知道他的想法,还在嘀咕:“你见过贺家的长辈了吗?”
“没。”方伊池就进过一次贺家的门,连下人都没见着几个,哪儿能见到长辈?
“大家族哟……”阿清深深地叹息,“行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儿,你妹妹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阿清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当断则断。”
方伊池被震了一震,手握成了拳。
“还讲着呢?”大概是他们离开的时间太久,贺作舟从包厢里探出了头,明知道他们在哪儿,却没有过来偷听,而是说,“上菜了,再不来就冷了。”
路过的店小二帮着搭腔:“哎哟,可不是?咱们店里的糖醋菊·花鱼,您上别处可吃不着!回锅就没原来的鲜味咯!”
方伊池感受到了六爷落在自己身上的滚烫目光,垂着头拉阿清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