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志远最近找了你们么?”一边走进屋子,一边把大衣挂好,我问道。
爹点点头:“找了,前天还来过呢。”
“啊,他怎么说?”
爹陷进沙发里,身体像一袋甩棉花上的洋山薯,歪着头想了想:“他问我考虑的怎么样了……”
“你怎么说?”
“我说我听景玉的。”
我沉默了半晌,看着爹的眼睛道:“这辈子……我只把你看成我爹。”
爹点点头:“我知道的。”
我沉吟着:“但以后,说不定……户籍上,还是得改到梁志远那边去……”
爹低下头:“我知道的。”
我闻言笑起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爹睁着黑黑的眼,眼角已经布满了皱纹,瞳仁中却仍带着稚气和干净:“养着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我一怔:“是么?”
爹忽然抬手擦了擦眼睛:“当时我牵着你的小手,外面好冷,我就想,你虽然这么粘我,但以后你长大了,还是要回你真的父亲那里去的。”
我站起身:“我走了。”
姨从里屋走出:“景玉,不留着吃个饭?”
“不吃了,晚上有事。”
坐在车里,看着黯淡的夜色,只有浓雾中透出一点模糊的,路灯的光。
原来黑夜是这么黑,但是在这黑夜中,还是有那么干净的人。
有人我怕他沾上我的戾气,远远离开;有人我却想拉着他和我一道坠入黑暗。
我不禁想,哪一种算是爱呢?
到了罗公馆,大哥亲自在门外接了我:“景玉,快进里面来。”
我点点头,吃饭时满桌都摆上了珍肴:“梁志远在我的事上,还是出了力的,我想既然是他执意,我就归在他名下算了。”
大哥坐在我对面,指间夹着一对玉筷,淡淡地道:“就因为这个?”
我哼了一声:“也因为,日后我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我看不必。”
我从食材前抬眼:“为什么?”
大哥吩咐站在一边侍候的春红给我盛了一碗汤,又让下人都出去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梁志远一贯主张对日亲善,这一点,我是相当不看好。你说你用得着他,但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可用?小心别被他拉下水。”
我皱了眉:“对日亲善怎么了,这次淞沪平安,不就是国联调停么?”
大哥叹了口气:“景玉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但我却是这样,只要胸怀利器,便杀心自起。我在这黄浦滩,吞了多少人,并了多少帮派,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当初许多次,我也是跟人家签了和解协议的,可到了最后,我还是连窝端了他。‘鲸吞蝉食’这四个字,我明白得最清楚不过。梁志远玩女人虽然风流,但是做起事情却没有决断。对日问题,可是亡国灭种的大事,伏软是条死路,这种时候,你不要跟他走的太近。”
我挑了挑眉,心里不以为然。我又不是什么好人,配着梁志远也并不算亏待了我。再说了,他还能怎么伤天害理?我又是那么容易就被拖下水的?
嘴上却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