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爱这些简单到接近空寂的事物,素净,空白。
如今,这些精巧细致的盘子上,盛着简单的菜肴。
素炒菜心、青椒牛肉、藕片……
再普通不过。
沈淮与坐下。
“明茶走之前,和我好好聊了聊,”白静吟慢慢开口,脸上漾着一丝淡淡的笑,似无法捉摸的风,“她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你。”
沈淮与抬眼看她:“什么?”
“她挂念你啊,”白静吟说,“她和我说,说你一个人过的不开心,她想多陪陪你,但学业不能荒废……”
她手指搭在桌面上,不自然地搓了搓。
这么久了,好好地和儿子说些话,都令白静吟感到不自在。
现如今看沈淮与,看他那张与沈从鹤好似一张模子里刻出的脸,仍旧叫白静吟心生疑惑。这简直不像是她生出来的,完全像一个复制品。
白静吟对儿子付出的感情少,甚至还不如在沈从鹤身上倾注的多。以至于如今想和他好好聊聊,仍旧无处落手,唯余长叹。
沈淮与沉静地听。
只有在提起杜明茶的时候,他眼神才稍稍专注了些:“还说了什么?”
“她希望我能好好和你聊聊,”白静吟苦笑,“但是……你看,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聊。”
沈淮与早已经过了会向母亲倾诉心扉的年纪。
他情绪内敛。
哪怕是对着明茶,也只会在温存后,才会说些情动的话。
沈淮与沉默了两秒,说:“您想说什么?”
“孩子问题吧,”白静吟按住桌面,她正色,问,“你和明茶结婚后,有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沈淮与说:“看明茶喜好,她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生。”
这话说的随意,也正是沈淮与心中所想。
他并不怎么在意子嗣问题。
在杜明茶出现之前,他认顾乐乐做干儿子,也是为了日后家产有人依托做考虑。
身边不是没有那些为了继承人而努力生孩子的男人,但沈淮与瞧他们一个个的,为了“儿子”竭尽全力,只觉着可怜。
何苦呢?
沈家的混账子太多了,又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沉淀下来的沉疴迂腐。沈淮与瞧不上,也不会被拘束。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现如今有了明茶——
沈淮与当然也怀着要她受孕的糟糕念头,要她腹中怀着自己骨血,一点一点成长……
但如果没有孩子介入,他和明茶生活也不错。
前面父母的例子过于惨烈,以至于沈淮与连这样的日常也感到满足。
白静吟说:“当初生你之前,我和你父亲都不知道这种症状可能会遗传。”
沈淮与沉默了。
“做过检查,也看过医生,他们说这并不是遗传疾病,”沈淮与说,“只是神经方面出了些小小的意外。”
白静吟苦笑:“是啊。”
看不清楚人脸。
在沈从鹤之前,未听说过有人患这种奇怪的毛病。虽然有人称自己“脸盲”,但这种看不清和“分不清楚”显然并非统一范畴。
还偏偏只是对一个人不脸盲。
精准到这种地步,像刻意筛选。
白静吟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就是这点。
她曾哭着质问沈从鹤,倘若他看不清她的脸,是否还会如此疼她爱她?他所谓的喜欢,究竟是被病症选择的唯一,还是真真切切基于深入了解她的性格。
那时候沈从鹤给予的回答是和她粗暴的、疯狂的性|爱,要她再也不说离开的话。
沈从鹤去医院做过检查,他祖上并未有人表现出这种症状。也正因此,医生信誓旦旦地保证,孩子绝对不会有这种奇怪的毛病。
“倘若是遗传病的话,我并不希望也不建议你们孕育下一代,”白静吟说,“你尝过这种苦,应当不会再让孩子受同样的罪——”
“妈,”沈淮与忽然这样称呼她,他眸色沉静,“假如您在怀孕时就知道了我有同样的缺陷,您还会生下来我吗?”
白静吟嘴唇动了动。
长达半分钟的安静。
她说:“我不会。”
白静吟说:“淮与,我宁愿你从未来过这个世上,也不想让你和你父亲遭受同样的折磨。”
沈淮与尝了一口母亲亲手炒的菜,很辣。
他说:“但对我来说并不是折磨。”
沈淮与放下筷子,取餐巾擦拭唇,他捏着餐巾的手压在桌面上,容色安宁:“我感激您将我带到这个世上,也正因此,我才能遇到明茶,才能照顾她这一段。”
白静吟不言语。
“谢谢您,”沈淮与说,“不过孩子这个话题,我希望您不要再和明茶提,好吗?”
儿子目光坚毅,明明与沈从鹤相似,但他脸上却有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光彩来。
那是被爱之人才会有的温和。
白静吟手指在那桌布上轻敲几下,才苦涩开口:“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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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的时间,对沈淮与来说,算不上特别长。
他和明茶认识也不过才这个时间。
但也不短。
沈淮与和杜明茶的异国恋,也一直持续了这么长的时间。
第一个新年,沈淮与特意去了法国陪明茶庆祝、度过。
他虚心向家中阿姨请教如何做出鲜美的饺子馅,从和面这一步开始学习,一直到能将饺子捏出漂亮的、麦穗状的褶子结束。
那边的华人超市能够买到庆祝新年的用品,比如说春联、剪纸……这些东西价格翻了个倍,销量也不错。
但沈淮与仍旧裁了红纸,挥笔沾墨,与杜明茶一同亲自写下新年祝福。
杜明茶只一遍一遍地写。
「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这是《春日宴》中的一句词,她很喜欢,一连写了好几张。
第二个新年,杜明茶请假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