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庸放弃与他的对抗,干脆把双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目光就那样赤裸的投射到龚月朝身上,说:“龚总,实话跟你说吧,我呢,就是一个审批处的小处长,说白了吧,我得对我们厅里的领导负责,你这今年下半年短短三个月时间就批下来两个项目,这在我这儿已经都算效率高的了,全省多少家企业都说我偏心了。说真的,如果不是省里搞得这个大厅把我死按在这里,成天有个什么审批时限跟着,我们可能都不能批这么多。上头说了:这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咱们这左一个占地审批,又一个占地审批的,我们这简直跟上面的政策背道而驰吗。他口中是义正言辞,此刻几乎被一种正义的光辉笼罩,散发出熠熠光辉。
可这场景在龚月朝眼里是何其好笑,看黄庸此人仿佛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龚总,这话又说回来了。”黄庸迅速拉回了话题,“你看,这眼瞅着就到年底了,咱们忙活一大年了,我们这账下个星期就得封上了,领导的意思是审批项目都得缓缓,再开就得到明年,这件压在我手上不合适,不如趁这段时间把卷拿回去,等过了大年再重新谋划,你看怎么样?”
“黄处长,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也都不容易,再者说了,张州的税收还都是我们这些企业在支撑,您批了项目,张州的经济也就上了一个台阶,就是有什么绿水青山的令,不还得以发展国民经济为主吗。您看,这个项目您一开口,直接就给我支到了两个月之后了,我这一打工的,回去不好和时总交待啊。”
黄庸摆摆手,说:“这样,我也不为难你,晚上时总总归要去的吧,我去说,我这段时间也没怎么跟时总交流过感情,他总归得听听我的意见。”
龚月朝笑了:“那可感情好,今晚六点半,咱们在波尔餐厅不见不散。”留在这里与他说话已是无意义了,他说着话,便起身告辞,黄庸也跟着站了起来,龚月朝示意冯裴收拾好卷宗,再抬头时却看见黄庸的右手伸了出来,举到他的面前,以示友好。
龚月朝看着那只滑腻而又苍白的中年男人的手,他在桌子底下握了握拳,心中百般抵触与抗拒,可还是伸展开来,握了上去。与想象中的一样,交握那一瞬间,便是又湿又滑又冰冷的手感,仿佛与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没什么两样,他强行逼迫自己克服心底产生的厌恶,换上一副自然微笑的面孔,抽出了手,跟黄庸道了再见。
他出门后,便立刻到洗手间,用洗手台上放着的洗手液反反复复冲洗,水温冰冷刺骨,可冲洗了一遍又一遍也无法洗去黏在了心头的触感,冯裴站在他身边露出仓皇的神色,劝了几句,他才肯作罢。
龚月朝在用冯裴递过来的纸巾擦手的时候,没来由的想起了秦铮铮那双温暖而又干燥的手,就在那个冬日雪夜,探进他的大衣口袋里,握住了他的手。
龚月朝从来不曾主动想起秦铮铮的好,这没来由的突兀情感还是第一次,并给他的心里带来了一丝暖意。他随手将湿了的纸巾丢到垃圾桶里,掏出了被放在静音上的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来自于秦铮铮的未接来电。
他一边下楼一边回拨过去,很快那青春自在的声音便充斥在他的耳畔:“老师,你刚才在忙?”
龚月朝似乎得到了一点点安慰,情绪也恢复到了正常,随口应了一句:“嗯。”又问:“你那案子进行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他分明听见秦铮铮在电话里笑了,“老师,你昨天是不是帮我跟我们领导说话来的?”
“没有。”龚月朝实话实说。
“那就奇怪了。”秦铮铮疑惑道:“我这段时间一直队里打杂,昨天的那起案子发生之后,我们领导竟然叫我参与调查了,我还琢磨这也太突然了。”
龚月朝想起昨天原本因为秦铮铮和时沐城约了一餐饭,结果这人跑去单位加班,他打算取消,可时沐城还是把他叫了去,他们三个人干脆聊起了工作上的事儿,后来话题便转到了秦铮铮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