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秦铮铮粗糙的歌声,他的回忆一下子飘出了很远,甚至都忘了具体的时间了,或许是初中,或许是在高中,他的好友陈煜生曾经问过他:“小朝,你对于将来有什么愿望?”
那时候的龚月朝,有了继父,有了妹妹,却始终没有对于家的归属感,家这个字对于他来说是陌生的。放学的铃声早从生硬的电铃换成了婉转的萨克斯风吹奏的《回家》,可回的是哪里?进了那扇门,首先迎来的不是母亲和蔼的微笑,也没有一句嘘寒问暖,只能看见母亲为妹妹忙前忙后的身影,以及对他的冷漠。
他已经懂事,甚至比同龄人懂事的都要早些,所以能明白母亲的心思,带着他这个拖油瓶住进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的房子里,母亲为了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或者说讨取新公婆的欢心,那就只能把所有的心思放在那对父女身上,把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继父对他的态度虽然随和的,可总归不是亲生的,又要花他的钱,也有几分生疏和尴尬,更何况他还新添了个奶声奶气会喊爸爸的女儿,哪里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龚月朝从来不觉得自己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可以生活的心安理得,因为谁都不会把重心放在他的身上。就比如晚餐有一盘肉菜,龚月朝是不敢伸筷子去夹的,只是因为有一次,晚饭的餐桌上摆着一盘排骨,他刚想夹一块,母亲就直接用筷子头敲掉了,她的意思很鲜明也很直白,让他不要跟妹妹争吃的,“你都十几岁了,要照顾妹妹知不知道,你妹妹正在长身体,你吃这些有什么用?”说着,便把排骨从盘子里夹了出来,径直放进妹妹的碗里,哄着乖巧可爱的女儿吃。妹妹用手抓进嘴里啃着,蹭了满脸的酱汁,开心得咯咯直笑,她无忧无虑的样子,却更深的刺痛了他的心,夹了几口附近的咸菜,低着头配了一整碗饭,黯然的离开了饭桌。其实他的母亲根本就忘了,他也在青春发育期,刚逃脱了校园霸凌,却又陷入了被嫌弃的深渊,实在是卑微。
那次之后,龚月朝也有了记性,懂事的什么都不去争了,越是这样,就越容易被疏忽。
“我想有个家。”龚月朝想了想,看着好友的眼睛,极其认真的回答说:“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后来他工作了,有了稳定的收入,继父给他拿钱买了房,他很慌张,分不清他们是想弥补过去的疏忽还是什么。他在那所老房里安了家,最初住得也不是心安理得,后来慢慢习惯了,才逐渐有了归属感。
他的心理不够健康,一部分是因为童年阴影,一部分则是因为缺少父母的关爱。
他出事之后,又不想欠人情,便迅速拜托陈煜生卖了房,还了钱,把他自认为亏欠的东西一并还了。更可笑的事情是他的那个妹妹却还在怨恨他。是啊,或许真的太丢脸了吧,因为自己蹲了几年监狱,让那一家人在外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龚月朝发着怔,此时秦铮铮盛好了汤和饭端了出来,喊了两声见他不动,就上前叫他,“老师,吃饭了。”秦铮铮伸出了手,想拉他一把。
“……哦。”龚月朝的反应稍有迟缓,就着秦铮铮的力道起了身。
“你在想什么?”秦铮铮看破他,问道。
龚月朝摇头,他心里的小别扭,很多都藏了起来,即使面对很亲近的人也不愿多说。
饭菜一看就很丰盛,秦铮铮很用心做得,他拿起勺子,舀了口摆在面前的青菜排骨汤,送进嘴里的一瞬间,鲜美的滋味便已经在唇齿间荡漾开了,还不等咽下去,秦铮铮又夹了块鸡翅放在他的碗里,说:“我还在汤里切了根山药,被压力锅炖化了,你尝尝鸡翅。”
难怪汤里会有绵绵沙沙的口感,龚月朝拿着筷子又把鸡翅夹起来,棕色的翅中表面,裹着浓郁的酱汁,上面点缀着蒜泥和黑芝麻,咬一口,蒜香便先行占据了味蕾,与鲜香的鸡肉争夺起了阵地,偶尔还会有点芝麻香迸发出来,最终也说不出谁输谁赢,反正都融合成美好的滋味滑进了胃里,填补了空虚的五脏庙。
“怎么样?”秦铮铮期待的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