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煐面上露出诧异之色,随即立刻答道:“无事,可。”
趁着他唤帐外值守的东宫卫进来吩咐,白殊起身在自己的箱笼中翻出画板、绘画本、碳笔和白布。
一回身,就见谢煐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双手搭在膝头。
白殊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用这么紧绷,放轻松点,像平常那样坐便好。我手生,估计得画半个多时辰,你保持这样太累了。”
谢煐看看他,稍微调整下姿势,改成一边手肘搭在扶手上,不过腰背还是挺着。
“无妨,以前练武打底子,半个时辰的马步我也扎过。”
白殊没再多说,拖着椅子找好角度,坐下来开始慢慢画。
素描这课程他只在学校里学过,按当时老师给的评价,就是“只能对照所见做记录,没有搞创作的灵气”。而在人人随身带光脑、到处都有摄像头的那个时代,基本不需要人用画笔去为所见做记录。
白殊自己对此倒是完全不介意,毕竟他的理想又不是当画家。在得到高薪、对耗资颇巨的书法感兴趣之前,有过挺长一段时间门,白殊曾拿画素描当学习工作之余的消遣,主要原因便是这个爱好相对来说很省钱。
正是因为那时打下点基础,他现在对着从图书馆里搜出的各种图纸画图,并不觉得多吃力。
不过隔了这么多年再次画人像,到底还是生疏许多,白殊废了几张纸才找回手感。
他手下感觉顺起来,便引着谢煐聊天,试图让模特放松。
“是急着让那些伏龙教的人辨认?他们会被怎么处理。”
谢煐光明正大地将目光落在白殊脸上,回道:“也不着急。他们和走私案有关系,这么大的案子,朝廷必会派人下来查,到时会把一应人犯都提走,他们也包括在内。”
白殊的视线在谢煐和画板之间门来回换,随意地接上一句:“是不是还有那些私兵。可这样一来,平王他们养兵的事不就暴露了?”
谢煐:“除了平王、知州和通判,知道内幕的其余人都已经被处理掉。若是真暴露,官府还会究追他们的出身,照样要夷三族。”
白殊手下顿了下,但很快又接着画下去,嘴里也继续找话题:“那个武凉知县的幕僚呢?”
谢煐:“没人知道他在我们手上,回京时会一起带回去。人已经过了几轮刑,但一直没松口。”
白殊回了个有些吃惊的眼神:“骨头这么硬啊。”
“倒未必就真是骨头硬……他明白我们要从他嘴里掏东西,只要他不说,我们总要留他一条命。若是说了,可就不一定了。”谢煐已经被他带得放松些许,手指在扶手上轻敲,“等被带回京后,他应当会透露一些消息,以此来延长我对他的忍耐度。”
白殊却是听得心下叹口气——太子这些年也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才二十岁就对各种人心研究得这么透。
他想换个轻松点的话题,一时间门又想不出有什么可聊的。停过片刻,干脆提到让他起意画像的根源。
“葛西尔首领他们为什么也在找史更汉?”
谢煐:“史更汉手里有他们西弗然部的圣物。当年他们归附之时,要先献上圣物以示臣服,再由天子赏赐回去。结果史更汉收了圣物,却在受降仪式前发动叛乱,最后带着圣物兵败逃走。
“虽说如今他们已然内附,西弗然部也会慢慢与我大煜子民融合,但部落圣物在自己手上遗失,葛西尔心中总是不痛快。加上当年我们翻找出的史更汉尸身被损毁得很厉害,我和他都认为史更汉很可能是诈死,因此这两年一直在暗地里追查。”
白殊这次抬眼看谢煐的时间门略长了些,垂下眼后画图的动作不停,状似随意地问:“史更汉当年真是叛乱?”
他手下画着画,却也留着一半注意力在谢煐身上。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未听到谢煐回答。
白殊始终觉得谢煐提到史更汉时的情绪不太对,那个人、或者说那次叛乱,必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可惜,看来太子对自己的信任还没有达到可以提这事的程度。
不过他倒也不纠结这个,毕竟他和谢煐才认识半年,还是因为利益一致而走到一起,相互之间门有所保留很正常。
白殊保持着原本的观察与动笔频率,仿佛那一问毫不重要。
但,正当他准备另寻个话头,却听到谢煐冷冷开口,语气中带着森然。
“史更汉当然不是叛乱。他接到密旨,要将我和三千东宫卫的性命全都留下。只不过,他既然输了,自然就成了‘反贼叛党’。”
白殊抬眼去看谢煐,却奇异地感觉谢煐这怒意不像是因为他自己受到算计。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会,白殊又一次体会到那种像是心脏被轻刺似的酸疼感。
谢煐续道:“史更汉是天子心腹,和白泊也交情匪浅。我爹薨逝之时,史更汉尚在北衙禁军中任职,白泊便是通过他来策划兵变,掌握禁军,一力扶持当今上位。
“两年前他手中握有天子密旨,估计还知道一些天子的辛秘,就连天子都担心他还活着。这两年在找他的可不只是我和葛西尔,天子也着急灭他口。”
白殊看着谢煐,见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整个人就如同一柄在散发着无形杀气的剑。
只是,杀气伤人也伤己。
白殊仿佛没察觉一般,温声开口:“我听闻,殿下反杀叛军之时非常英勇,可否详细说给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