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失败的离湛,等同于彻底死亡。
三次循环,疯狂拉扯幕后之手,以及为禾玉铺开的最后一点生路,耗尽他的能量。
这一个副本,他们竟然连蓝眼睛都没见到,对方便已死去。
琼与元泽泪流满面,凌不臣手上的古琴在痛苦地颤抖,指尖带着血,响起的每一个音节都似在哭泣……
这样的情绪没办法持续,只因在没有蓝眼睛牵制之后,大海像是疯了般,涌向他们,淹没他们,每一个浪花都如同海啸,怒吼着吞噬他们!
天空中大雨如刀,从上而下盖向他们。
安全区域瞬间缩小,而还在安全区边缘的禾玉,再次落入危险地带,且飓风将他向后拉扯,黑色的巨浪有目标似地冲向他。
元泽在上空看到这一幕,他瞳孔一缩,眼中是滔天恨意。
凭什么?!
凭什么要他们死就死?!
顾不得因为离湛而还带着的泪水,元泽迸发出全部的力量,倾其所有,全力一击,将天空中的雨水狠狠挡在外面,扩大范围!
因为透支能量,他的嘴角溢出鲜血,皮肤寸寸皲裂。
琼嘶吼,与锻于晨、斩特,在同一时刻,透支力量,透支生命,全力一击!
镇星、凌不臣、薄惊山,全力攻向禾玉头顶的雨、身后的潮水,伤口全部裂开,浑身鲜血淋漓,攻击却凶猛悍勇。
这也是一场博弈,他们与幕后之手,关于禾玉生死的博弈。
——他们竟成功扩大了安全区域!
禾玉浑身伤口,漆黑的双瞳湿润,苍白着脸为他们调动能量,同时催着扫帚,抵抗飓风,冲向安全区域。
还有胜率!
他喝了接近九星的生命药剂,便是被大雨打湿、被海浪吞噬也还有胜率,他求的就是这一点点胜率。
只要还有胜率,禾玉,绝不认输。
“呼呼——”
然而,选手似乎永远反抗不了规则,人类似乎永远无法与天斗,倾尽一切,也不过是将死亡时间推后,死神依旧来临。
飓风吹来,被他们挡在边界外面的雨水与潮水,再次冲破防护,袭向他们,袭向禾玉!
雨水刮向禾玉,海水卷向禾玉,他的身上被溅起无数腐蚀性水滴,皮开肉绽,扫帚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
扫帚速度骤降,禾玉唇抿紧,他操控着扫帚继续往前,微微闭上了眼睛。
“砰!”
海水并未打在身上,禾玉被扯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里,他的体型是两个禾玉,所以能将禾玉完全锁入怀里,脑袋搁在禾玉头顶,挡住风雨,胸膛在禾玉身后,挡住袭击。
禾玉怔住,错愕地睁开眼睛。
他听到了清晰的心跳声,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万人斩扯了扯嘴角。
——果然,护着禾玉的感觉,真好。
禾玉声音沙哑:“万人斩,我喝了药剂,有胜率……”
这本就是他的计划,以药剂在腐蚀性黑水侵蚀中,求一线生机,赌已经跌到百分之一的胜率……
万人斩哼哼唧唧:“又不是百分之百,胜率一定少得可怜。”
他说话还是那般刺人不讨喜,顿了顿,搁在头顶的声音虚弱沙哑:“不要总做赌徒,禾玉,很危险,你得好好活着……”
他将禾玉护得牢牢的,有他在,一点黑雨都没沾到禾玉身上。
此时,凌不臣的琴音、琼的丝线一齐将他们拉入安全区域。
元泽顶不住,镇星确定禾玉被万人斩拉回来,立刻顶上去。
薄惊山与凌不臣转身替换下琼与锻于晨,愣愣的格带被推了一把,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替换斩特。
头上是镇星,三面是凌不臣、薄惊山与格带,脚下踩着飞行扫帚悬空。
替换下来的元泽、琼、斩特、锻于晨,全都透支了身体与性命,此刻虚弱到差点站不稳,他们却顾不上休息,围上禾玉与万人斩,眼神担忧。
风浪还在翻涌,他们撑起的这一点安全区域,在黑暗中如同一盏灯,却风云飘摇,摇摇欲坠。
万人斩倒在薄惊山的飞行装备上,禾玉立刻转身,面无表情,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中的不冷静。
“生命药剂。”他朝着琼伸出手。
琼毫不迟疑递给他,禾玉直接伸手,想要捏开万人斩的嘴倒进去,然而万人斩伸出唯一还没被腐蚀的右手,挡住了禾玉。
禾玉阴沉着脸:“张嘴!”
万人斩扯了扯嘴角,他的脸颊被腐蚀,头顶也沾上腐蚀性雨水,若不是身体素质过强,此刻已经毙命。
他看不清楚禾玉,但却凭感觉挡住了禾玉的手,他的声音虚弱沙哑:“不要再浪费……用不上……”
剧烈喘息着,浑身被腐蚀的感受痛苦至极,眼珠子在动,他想看禾玉的样子,却怎么都看不清。
他只能尽可能张嘴说话:“知道我为什么叫万人斩吗?我是第一区呈家从小培养的死士……我五岁那年,那年我们有一万个人,但、但是……只能活一个,我没有名字,我给自己取名万人斩……”
如同《顶流选秀》一样,呈家死士一万个人只活一个,他没有名字,便给自己取了一个霸气的名字,万人斩,斩万人。
有没有人觉得这个名字很俗气?
有没有人觉得这个名字很不像样?更像是一个代号?
——但是,年幼的万人斩只能取这样一个名字。
那是他最深切的希望,对生的真实渴求。
如果没有“斩万人”,便绝对不会有现在的“万人斩”,稚童还没有名字,便要学会杀人。
禾玉手在颤抖,眼神犀利,声音嘶哑:“闭嘴!”
他的大脑这一刻高速旋转,无数种方式方法都在脑海中计算着,所有能走的途径,所有能用的东西……
怎么才能救万人斩?!
万人斩摇摇头,声音已经很轻很轻:“让我说……我杀了9999个人,花了、五年,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是呈家守门人,斩万人,我斩杀一万个人,活着出来、得到自由……”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他只能大声说话,可用尽全力,出口的声音却微不可闻:“我成为星际强者,又成为上一届幸运儿,但我始终没有名字……”
他不喜欢“万人斩”这个名字。
这样一个杀戮而没有“自我”的名字,就像他这个人,一生都在杀戮,从未揭开“万人斩”这个代号,去看看里面的自己。
追求战斗,是因为没有其他追求,自小,“战”这个字便刻入灵魂。
不会说话、嘴毒、口是心非、蠢笨、不会追求人、不会与人相处……那是因为,从未有人教过他。
万人斩很羡慕镇星的冷静与自持,羡慕凌不臣与禾玉互相理解,羡慕琼的能力,羡慕尤金的风流……
他紧紧抓着禾玉的衣袖,嘴里不住吐出黑血,一字一顿:“禾玉、禾玉……给我取个名字!我想要个名字!”
禾玉脑海中的计算结束,一切分析停止。
他的脸格外苍白,额头汗水打湿碎发,垂眸,漂亮的杏眼看着万人斩,声音温柔:“好。”
他前倾,纤细洁白的手指无视黑色腐蚀水,轻轻抚摸过万人斩脸上的刀疤,声音很轻很轻——
“留痕,你叫留痕,如何?”
万人斩笑了,银灰色的眼眸中满是笑意,他的眼睛还是看不见,但眼中有禾玉,眉目如画,漂亮矜贵的禾玉,他说——
“我觉得,甚好。”
他要死了,没救的死,烂成一摊血水,痛苦而死。
但他不想痛快死去,哪怕只是弥留一刻,也能再听听禾玉的声音。
自此以后,他就再也听不到。
从前不觉得自己个性有什么不好,一遇相思,才悔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