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盛时!盛时!”背后焦急的声音由远而近。

毕竟一只手被划伤,使不上多大力,抢包贼拼命挣扎,手脚并用从他的压制下爬出来,听见有人来了,也顾不上包了,踉踉跄跄便向巷外逃去。

盛时单膝跪地,喘了几口粗气,把受伤的手在裤子上抹了两把。

“卧槽你受伤了?”庄晏拎着三大包东西终于蹭了过来。刚才眼瞅着盛时单枪匹马追过去,苦于自己是个半瘸,光是急得团团转,追不过去。

盛时虽然瘦,实际上精悍有力耐摔打,这点庄晏是知道的。但鉴于盛时长得太好看,斯斯文文往那儿一站,就忍不住让他保护欲爆棚。

而让一个男人最伤自尊的,莫过于在想保护心上人时有心无力。前方战况不知是何情形,他居然在……等绿灯。

“别追了!”盛时看庄晏大有扔下东西身残志坚地去追贼的架势,赶紧出言阻拦。小巷不过百米,只一盏灯在头顶昏暗地闪烁着,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盛时苦笑一声,狼狈地用没受伤的手抹了一把脸,庄晏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你是不是打架上瘾?不知道这些人手里都有刀呀?一个人就追。”庄晏埋怨他,“看着细皮嫩肉的,打野架跟个混混似的。”

盛时手受伤,提不了东西;庄晏腿不行,提着东西走路却不敢使劲。他主要着力点放在盛时臂弯,两人就这么歪歪斜斜地慢吞吞走着,从背影看去,倒很有些相濡以沫的意味。

“我本来就是打野架的小混混,哪像你小少爷,打个架都得专门学习。”盛时笑了。

其实他要是跟庄晏打起来,真不一定能打得过庄晏,毕竟人家庄晏是请了专门的格斗老师教格斗。

听到这话庄晏反而沉默了。“为什么打架?”他问。

盛时侧过头看他,眼睛在路灯的映照下温柔如海。“我跟你说我父母早就去世了,对吧?”

“有人欺负你是孤儿?”庄晏皱眉。

“那倒也没有。那会儿我都十四五了。我呢,是厂矿子弟,那时候矿上已经衰落了,破破烂烂的,家家户户都发不出工资那种。学校好老师也走得差不多了,大家每天没事干就在街上晃,为了什么仨瓜俩枣的事都能打起来,打架就是家常便饭。”

矿区红火的时候,城里的姑娘都想嫁到矿上,因为能给分套房子。然而随着开采枯竭,地下空心化,当年让矿上职工自豪的“单位房”也渐渐布满裂缝,无可挽回地走向衰落。

有钱的渐渐搬到市里,穷人就困死在矿区,房子实在没法住了,还有卷着铺盖,蜗居在工棚里的,工棚年久失修,哪天外头下大雨,棚里就得下小雨。

通向外部世界的道路破破烂烂。昔日拉矿石的大车将路面压得坑坑洼洼,顾不上修,光景好时,那是矿区产能的勋章,光景不好时,一个个坑就成了残破绝望的疮口。

那种破败窒息,那种逐渐腐烂、死去的感觉,贯穿了少年整个青春期。

“国有矿不行,很多人就去了私矿,工资给的高,就是安全没保障。你都不知道那会儿私矿跟大矿工资差别有多大——私矿每天下了工,能去公共浴室洗个澡,大矿上来就只能拿毛巾擦一擦。我父亲就在私矿,当安全员的。后来私矿发生事故,他就没了。”盛时简短地说。“老板为了少赔偿,不承认是安全设施有问题,坚持说是安全员操作失当,把责任都推到了他身上。”

八天八夜在坍塌的矿井周围等待、呼救、大哭、无措,拉上来砸得变了形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办丧事、谈赔偿,汹汹而来要追究安全员责任的老板和打手……

“当时那事搞得挺大的,就把记者给招来了。调查了快一个月,才证实了的确是私矿安全设施有问题,不是我父亲的错。”

“所以这就是你后来选择干新闻的理由吗?”庄晏问。

“不。”盛时顿了顿,表情有些复杂。“当时我母亲有尘肺病——她之前在石棉厂轧棉,石棉肺,你知道吧?得这个病,既痛苦又没得治,我爸刚没了,她不忍心抛下我一个人,就接受了私矿老板的条件——30万,她带我出去躲了几天,我爸手里的关键性的材料,没给那个记者,最后这个报道没发。”

庄晏沉默不语。

“不过这也没给她续命多久,一年以后,她还是死了。”盛时微微垂眼,“治病的钱都没来得及花完,还有十多万。死之前她跟我说,她对不起我爸,也对不起那个记者。”

“那年我才15,半大小子手里有十多万……你想吧。那会儿我成绩很好的,但在那种情况下,我在矿区一天都待不下去,我都打算好了,中考完就报个外地职高,上几年就出去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