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光顾着吃了呗。”
山桃的嘴一如既往地毒,阿夏不搭理她。
十子街离阿夏住的明月坊还是有点路的,只能慢慢踱步过去。雨后的天是蓝青色,新雨初霁,春草又往上蹿高了一截,一股草木的清香。
街头挂了很多春旗,飘飘荡荡,河里泊小舟,还有鸬鹚飞过停在上头。
几人一路打闹一路到了十字街,油赞子又可称麻花,小小的扭起跟簪子一样。
陈家的铺子里头放一口大铁锅,里头全是油,底下的炉子还要有人专门看这个,火大了要焦,火小了不脆。
炸的金黄才诱人,晓椿今日备足了银钱,张口就要二钱银子的,陈店家又忙问了一嘴,才拿油纸出来给她装上,满满一包,一根就足够磨上半日的。
还分了四份,每人都提个小竹篮,嘴里叼根酥脆的油赞子,咯吱咯吱咬了一路,走到彩衣巷边上的人家那里。
彩衣巷又称裁缝巷,专做成衣绣活的,她们手里沾不得油,可这边上的梨花巷紧挨着,缺不了布。
初时四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阿夏领头去敲了一户人家的门,出来了个妇人,扬起笑问她,“小囡,找人呀?”
“不是,婶子,我们想讨要一点布头,给还没出来的弟弟做件百衲衣。不白要,拿油赞子换,成吗?”
阿夏拿大眼睛看她,手里取出一根又大又好的油赞子。妇人自然没有不应的,让她们等等,从屋里拿出一个布箩,里头全都是攒的小碎布,花花绿绿的。
大家让晓椿上去选,她只挑了两块,妇人又拿了几块花色好看的给她,温柔地道:“多拿点,做件好看的百衲衣。刚生下的小孩皮嫩,做好多洗多晾几遍。”
“哎,多谢婶子。”
打头的成功,其他几人也有勇气了,分头行动要得更快些,约好晌午在彩衣巷的旗子下等。
阿夏嘴甜,长的又深得众婶子喜欢,她敲的门就没有落空的,最后竹篮子里都塞满了布头,油赞子没了,她也累得够呛,慢慢走回去。
到了彩衣巷旗子那里,没人,她靠在木栏杆上,没想到下一个回来的是山桃。
阿夏瞟了一眼她的篮,“还挺多。”
“那当然,我可说了不少好话。能做好多件呢,到时候我帮着晓椿做一件。”
山桃确实磨破了嘴皮子,她是个半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又问,“累了没?去那边石凳坐会儿,我站在这等就成。”
“站站得了,那地还得走不少路。”
“你比山南还懒,干脆躺地上歇歇得了。”
阿夏冲她做个鬼脸,才不听她呜呜渣渣的,乐得山桃要去抱她的脖子。
两个拌嘴的功夫,喘着粗气的山南和晓椿在巷口碰面了,几人一凑,发现碎布头子不少,拼拼凑凑做三件不成问题,剩下的还能做件百衲被。
此时已经将近晌午,大家又走了那么多路,累得肚子都空了。晓椿立马道:“晌午我请你们吃午食,要吃什么都成。”
山南腿肚子都在抖,瘫在墙上,摆摆手,“找个有地坐的就成,我是不挑。”
阿夏是不知道吃啥,她嘴挑得很,要不是家里爹娘会做,迟早得饿死。
打远处走来个挑着馄饨担的老汉,阿夏有了精神,冲大伙说:“我们吃馄饨去。”
“馄饨,在哪呢,”山南一下子立起来,腿也不抖了,忙凑到阿夏身边去看,眯起眼摸着下巴道:“估计得是个卖绉纱馄饨的。”
“估计是,且瞧着年岁,得有几十年的功底,肯定不错。”
山桃白了两人一眼,“你们是说相声呐,一唱一和的,”她又小声嘀咕,“我怎么就瞧不出来呢。”
晓椿见两人想吃,又问了一嘴山桃,才招招手,“老伯,这里来四碗馄饨。”
“哎!”
那老汉应下,立马放下挑在肩上的馄饨担,那担做得极好,弯折不倒,一端挑着的是炉龛,中间置炉子,顶上是铜锅,底下的炭不旺,铜锅一直温温地冒气。
另一端则精巧许多,一个深红色小柜,竖排抽屉,里头放的馄饨皮、搅打好的肉馅还有一堆的佐料。
最底下的是碗筷,不大很轻巧。
馄饨不是早就包好的,老汉停下现包。他也真是做绉纱馄饨的,那取出来的馄饨皮极薄,抹一点肉馅上去,在他手上转一圈,圆滚滚,里头中空。
撒一把馄饨到滚水里,皮沾着水就外鼓,立马得拿那小巧的竹爪篱全给捞上来,在小凳上摆几口碗,一把葱花、一勺猪油,少许佐料,最要紧的是倒他那拿大棒骨吊的汤。
碗里的馄饨要是再个黑点,活像大眼肚鼓的鱼在水里游,胖的没尾巴那种。
阿夏端了一碗,没地坐就站那靠墙吃。猪油熬得是真香,还没尝就闻到了。馄饨皮薄的好就不怕吃到结头,也就是捏紧处半生不熟。
皮软,里头有汤汁流出来,肉馅要整个馄饨吃进去才能感受到,汤头太鲜了,跟阳春面拿黄鳝骨熬的又不太一样,不过都鲜得要掉眉毛。
阿夏最喜欢吃带汤的吃食,馄饨吃完,再把最后一点汤底喝掉,鼻尖冒汗。
她们三个是再好吃,吃一碗就饱了。山南却抹了把嘴,喊道:“老伯,再来一碗。”
那一碗他非要自己掏钱,吃得才有底气。
吃饱后,他还跟老汉唠嗑,“鲜肉吃着好,但要是荠菜馅的,那味道才鲜呢。”
“还是小娃你会吃,等三月出头你再来我摊子吃,那时候荠菜头正嫩,配我的馄饨才好吃哩。”
老汉拿热水抹了碗,边说边重新挑起担,又喊起他的调,“馄饨,包肉的大馄饨——”
渐渐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