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的身体最早是什么时候出问题的,出什么问题,如今已经不可考了。
崔嬷嬷她们去问的,基本都是隋王府跟着嗣王李玳出门的仆从。就算他们有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也不可能太过隐私。杨国忠府上的仆役,不可能把自家主人的私事随便大嘴巴宣扬出去的。
反正从九月初开始,杨家就陆陆续续有长安城内的名医上门给杨国忠看诊。最初说是积劳成疾犯了头风,后来又说是感染了小风寒,听起来都是小病,但小病就没怎么好过。前一个病还未痊愈,杨国忠就开始发脾气骂庸医,然后换一个医师,病名就改了。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月,才有了好转,杨国忠也正常上朝办公去了。如此过了五六天功夫,他去了别人家的宴席通宵达旦一晚,次日又开始犯病了。
这回先是下吐下泄,萎靡无力,请了大夫来说是吃坏了东西,但有小道消息称,其实他是脱阳了。当日举办宴席的那个官员还带着一家老小上杨家门大礼赔罪来了,被杨国忠之妻愤怒地赶了出去,从此列为拒绝往来户。至于那晚得杨国忠青睐的家妓,其美貌传闻在杨系官员权贵及其奴仆的圈子里广为传扬。杨国忠之妻本来想索要此女打死泄愤的,被某个怜香惜玉的不知名官员提前一步将人要走了,否则美人就要玉碎花消。
一些不大适合小娘子听的闲话,崔嬷嬷就省了,反正如今杨国忠的病情日渐加重,进了十月后,就不得不求了圣人开恩,把御医请到府上来给他看诊了。可即使有御医出手,圣人与贵妃也没少赐名贵药材下来,甚至还让御医每日上门,都未能让杨国忠的病情稍有起色。虽说他如今还没到病重不起的地步,可大部分的人都觉得,他这回是真的糟糕了。
如今有一种小道消息说,李林甫掌权多年,杨国忠与他明争暗斗的,好不容易熬到李林甫病重,眼看着就要接掌相位了,没想到杨国忠自个儿却在这节骨眼上病倒。很难说他俩谁会先病死,可见杨国忠就没有拜相的命,刚有了苗头,就承受不住这福份,被折腾了半条命去。
因此,有些杨国忠派系里的官员就开始在私下里串连,在杨国忠面前表忠心,表示自己愿意替他分忧。就算他们上位做了宰相,那也是唯国舅大人马首是瞻,他指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哪怕是做个傀儡也心甘情愿,只要国舅大人愿意支持他们上位就行。
对于这种情况,杨国忠是一边生闷气,一边不表态。他心里是否有怨愤且不提,万一他真的一病不起,他总要想想妻儿家人以后的生活。
在这么多向他表忠心的人里,多添一个嗣隋王李玳,其实不算太出格。只不过李玳不入朝,本人也没多大本事,名声一般,算不上是杨家派系的一员,顶多就是以前做过杨国忠族妹的夫婿,兼而跟虢国夫人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罢了。平日里算上他一份,众人一块儿寻欢作乐,也就罢了。让他接受杨国忠的政治资源,成为杨系官员的新领袖?谁都不会服气的!
因此,别看近日李玳整天出去跟人饮宴,拉帮结派,其实人家并没有太把他当一回事,不过是虚与委蛇一番,私底下的议论可一点儿都不好听。有些官员的下人城府不深的,还会给李玳的随从脸色看。只是这种事,李玳一概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所以跟他出门的人也不敢多言,私底下会跟亲友抱怨几句,隋王夫妇和嗣王妃裴氏、二爷李玖、三爷李琅若有相问,也不会有所隐瞒。
李俪君听到这里,心里基本就有数了。她让崔嬷嬷与石青继续留意王府内部的消息,但不必太过积极地去打探,免得引起旁人关注。
到了夜深人静时,她换了一身全黑的圆领袍,把袖口束好,又戴了幞头和口罩,让二红负责望风,自己悄悄翻窗出去,在后窗下寻了块泥土地,无声无息地钻了进去。
她事先查看过升道坊那边的动静,两家王府的人已经不再堵在分游观门前了,也不知是不是终于死了求仙的心,李老道的身影在道观前院里一闪而过,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为了防止被他察觉,李俪君今夜出门并未选择走天上的路,改而钻地道。反正钻地的法术对于她来说很容易,而且后土娘娘新赐的法门,可以确保她在土地里活动时,不被任何修为在元婴以下的修士察觉到。
虽说那位大能仍旧在关中地区上方的高空中活动着,可在长安城里,一点小动静是不至于惊动他的。走地下的路,就算是真仙观的金丹真君出现,也察觉不到李俪君的行动,所以她可以放心跑到杨国忠大宅里观察他目前的情况。
距离上次李俪君“夜访”杨家大宅,不过才月余功夫,杨国忠整个人就瘦得落了形,眼窝深陷,面色青白,一副病相,怪不得人人都觉得他如今病得快死了。
他倚枕坐在榻上,腿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肩膀上还要披上狐皮大氅,双手抱着个手炉子,说话有气无力地。一名保养得很好的富贵美妇坐在他榻边阴沉着脸说话,另一个青年华服男子侍立在旁,低头听训。
李俪君很快就认出来,这美妇是杨国忠之妻裴柔,青年男子则是其长子。
不一会儿,杨国忠长子行礼退出了房间,屋里便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了。
裴柔走到门边,把房门关上了,又关了窗,然后才回到榻边去。
她低声对杨国忠道:“治了这么久,相公的病始终不见起色,那几个御医、太医通通都是酒囊饭袋!我们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了!再不想个法子,相公让我们这一家子老老小小的怎么办呢?!”
杨国忠黑着脸道:“你以为我不想治好么?御医都出手了,药也没少吃,还是这么着,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神仙!”
裴柔道:“咱们不是神仙,那就去找神仙出手呀!这长安城里,不是还有真神仙么?圣人也承认了的。我明儿就进宫去见娘娘,让娘娘去求圣人。只要圣人开口了,你还怕那真神仙不肯拿出仙丹来救人?!”
杨国忠忿忿地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可连圣人都说,拿那个真神仙没办法,我还不是宰相呢,更没本事叫人家出手了。况且,我们自家也养了真神仙,那真神仙用的法术,拿出来的丹药,也不象是骗人的。可他都拿我这病没法子,每次吃了丹药下去就好一些,过两日又不行了,折腾得我越病越重。李家的真神仙能比我杨家养的强到哪里去?可别千辛万苦求了仙丹来,反而把我给吃死了!”
“不会不会!”裴柔压低了声音,“我打听过了,咱们家请的那位,并不是什么有大本事的,走的还是歪门邪道,因此不乐意叫你去求李家的真神仙,怕叫人家看穿了真身,会来降服他。事实上,那位李家的真神仙,本事比他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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