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随后,孟西岭开着车带着夏黎桐离开了静山寺,去山下的镇子里找饭店。

然而大过年的,又是晚上,小地方的镇子里面连个开门的商店都没有,更何况是饭店?孟西岭只好一路将车开去了县城,在城中心的一座比较繁华的商场附近找到了一家火锅店。

火锅店旁边开着一家小超市,下车之后,夏黎桐对孟西岭说了句:“我好像忘记带毛巾了。你先去火锅店占位置吧,我去趟超市买毛巾。对了,先给我点一盘炸酥肉,过年了,我要放纵一下!”

孟西岭忍俊不禁:“好。”

随后,两人分头行动,孟西岭去了火锅店,夏黎桐朝着旁边的超市走了过去,围着店内的货架转了几圈,选了一条粉白色的毛巾,一双黑色的编织手套,一只黑色口罩,去收银台结账时,又要了一只防风打火机。

结完账后,她将手套、口罩和打火机全部揣进了牛仔外套的大口袋里,只将毛巾拿在了手中,大摇大摆地去了火锅店。

她今晚确实没再进行饮食管理,吃了好多肉,尤其是牛肉,从而导致她回去的路上就开始犯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啄米,都给孟西岭看笑了。后来夏黎桐实在是熬不住了,干脆直接把副驾驶座椅的靠背放了下去,直接躺在车上睡了起来。

车已经停在了永言间门小院的门口,夏黎桐依旧毫无察觉,孟西岭也不舍得叫醒她,索性坐在车上陪她。

车中开着暖气,温度适宜,但夏黎桐睡得似乎一点也不安稳,修长的双眉一直紧紧地蹙着,往日里白皙洁净的眉宇间门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面部肌肉也是紧绷着的,两片红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线,像是正在经历一场恐怖的梦魇。

这是孟西岭是第二次观察她睡觉,看得他也不禁蹙起了眉头,奇怪又担忧。

人在睡眠时的戒备感最低,会尽数暴露自己的内心状态。她无法安然入睡,显然是因为内心太过不安,造成了她的紧张和焦虑。

孟西岭又垂下了眼眸,看了看她的手。

果然,也是紧紧攥着的。

她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像是一根拉扯到了极致的琴弦,随时可能崩断。

其实他能察觉到,她的心里藏着许多事情,或许正是因为这些事情,才造成了她性格上的乖张和内心的不安感。他很想去安抚她,去帮助她,却又束手无策,因为他走不进去她的内心。她不允许。

她的心门紧闭,不仅把自己锁了进去,还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陪伴。

为什么会这样呢?那个每天跟在他身后、天真活泼地喊他“大哥哥”的小女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孟西岭抿了抿唇,伸出右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地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试图用这种方式向睡梦中的她去传递自己的关心,去安抚她的情绪。过不多时,夏黎桐紧攥着的手逐渐放松了下来,缓缓张开,但也只是放松了很短的时间门,孟西岭才刚牵住她的手指,她的手却又迅速地攥紧了,把他的手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孟西岭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紧闭着的眼部肌肉不断抽搐着,满面皆是痛苦,像是不断在深海中挣扎的溺水者。

她又梦到了小棠。

她经常会梦到小棠,梦中的地点有时是在孤儿院;有时会在那座名为“金澜榈”的高档会所;有时是在跨河大桥上。

而这次一次梦到小棠的地点,却是在她自杀的那座卫生间门里——眼前出现了一扇虚掩着的黑色木门,夏黎桐伸出手,推开了那扇门。

小棠赤-身裸-体地躺在卫生间门内的白瓷地板上,右手中拿着一把沾了血的蝴蝶-刀,左手手腕处被割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汨汨血液不断的从刀口流出,几乎将整间门卫生间门的地板全部染红了。

但她的眼睛却没有闭上,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门口的夏黎桐,还对她说了声:“你来啦?”

夏黎桐怔了怔,回了句:“是啊,我来了。”小棠的那双眼睛像是有魔力,吸引着她走进了卫生间门,吸引着她躺在了铺满了血的地板上,躺在了她身边。

小棠把脸转了过来,无声地与身侧的她对视着,漆黑的瞳孔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和光彩,仅剩下了一潭死寂。

望着小棠的这双眼睛,夏黎桐终于想起来了,小棠已经死了,死了好多年了,她们再也回不到那棵海棠树下了……她的眼窝猛然一酸,刹那间门泪流满面,呜咽着跟小棠道歉:“对不起,小棠,对不起、对不起……”

三年前的那个夏夜,她不该去跨河大桥;不该救下那个叫李昭楠的女孩;不该自以为是擅作主张地潜入那个吃人的会所……结果是她救了李昭楠那个白眼狼,却把小棠害死了。

她当初就应该让李昭楠直接从桥上跳下去!让她去死!

“对不起、对不起……”她悔恨、自责,痛不欲生,哭得浑身抽搐。然而小棠的目光中却没有泛起一丝波澜,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漠然地抬起右手,把蝴蝶-刀递给了她。

“这里很冷,我很孤独,你来陪我吧。”小棠的声音很清,很静,带有一种空灵之感。

夏黎桐迟疑了一瞬,她不想死,她的路还没有走完,但是,她应该去给小棠陪葬的,她欠小棠的……她哭着接过了她手中的刀,缓缓抬起了左手,把刀刃抵在了手腕上。刀身上的寒意不断刺激着掌心,持刀的右手在微微颤抖,她攥紧了手中的蝴蝶-刀,正要用力划开自己的手腕时,孟西岭的声音从很遥远地方传进了卫生间门:“桐桐!桐桐!”

他的声音由远及近,由模糊变得清楚,仿若带着无尽的力量,在顷刻间门将她的梦境击了个粉碎。

封闭的卫生间门开始崩塌,白色的壁砖开始瓦解,从上而下,从外到里,带着小棠一起消失殆尽。

夏黎桐浑身一僵,从梦中惊醒了过来,神色迷茫又仓惶,呼吸紧张急促,泪眼模糊,还在哭,还未从梦魇中抽离,越发用力地攥紧了孟西岭的手,像是在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还伸出了另外一只手,想去抱住他,却被安全带阻止了行动,令她怒不可遏,本就崩溃的情绪越发躁动不安了起来,开始死命挣扎,一边呜咽地哭着一边发了疯一样地去拉扯禁锢着她身体的安全带。

孟西岭立即替她解开了安全带,迅速将她揽入了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没事了桐桐,没事了……”当她开始发癔症时,他立即喊醒了她,虽然不清楚她梦到了什么,但能察觉到,她的心理防线崩塌了,再也没有了白日里的嚣张和倨傲,整个人溃不成军。

夏黎桐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口,闭着眼睛,低声抽泣着。

她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助,像是回到了三岁那年,刚被送进孤儿院的时候,从某天早起之后,她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无论那些坏孩子怎么欺负她、怎么辱骂她,妈妈都不会出现。妈妈不要她了。

但在那时,她的身边还有小棠和小树,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小棠死了,小树恨她。

她离开了孤儿院,却失去了挚友。

她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一个令人讨厌的人。

孟西岭能感觉到,夏黎桐的身体在颤抖,也是第一次发现,她的身型真的很单薄,纤瘦到令人心疼。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她:“桐桐,不用害怕,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的声色温柔而坚定,如同久旱后的甘露一般流进了夏黎桐的内心,渐渐地,她停止了哭泣,却舍不得松开他。

孟西岭也没有推开她,一手拦着她的后腰,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小孩似的耐心地安抚着她。

许久之后,夏黎桐忽然开了口:“你要一直陪着我。”她的嗓音还是沙哑的,带着哭过的痕迹,语气中却又复现了高傲与蛮横,“不然我一定会找你的麻烦!”

这是又好了……孟西岭舒了口气,继而忍俊不禁:“好,一定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绝对不食言。”

夏黎桐很满意他的回答,但还是不甘心的咬住了下唇,因为她一点都不想从他的怀中出来,但是、她不能一直沉溺于他的怀抱,她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轻叹口气,她缓缓松开了他:“回去吧,我还要洗脸刷牙,还要泡泡脚。”

“好。”孟西岭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好泡个脚,晚上睡个好觉。”

夏黎桐乖乖点头:“嗯。”

回到禅房后,孟西岭拎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电水壶,外出接水去了。夏黎桐迅速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了一个透明的小药盒。

药盒里面装着几片白色的安眠药,是在她妈的私人医院里面开的,因为她的睡眠质量并不稳定,很容易被情绪影响,一旦有意外情况发生,就需要借助外力助眠,不然就会发生整宿难以入睡的情况,所以常备着安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