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是么?
所以才不想让她回头,怕吓到她?
她突然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沉默着把额头抵在了他的心口。
孟西岭闭上眼睛,做了几组深呼吸,竭力让自己跟她说话时的语气变得轻松:“你好好坐着,不要回头,我打个电话。”
夏黎桐抿了抿唇,鼓起勇气询问:“报、报警么?”
孟西岭怔了一下,很是意外。
夏黎桐感知到了他的诧异,苦笑着解释:“我上网搜过这条河,经常有人去上游自杀。没想到还真的让我们两个倒霉鬼遇到了。”
孟西岭了然,心照不宣地规避了“尸体”的话题,只是叮嘱:“乖乖坐着好不好?不要看,我打电话报警。”
夏黎桐没再和他做对,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是男人还是女人?”
孟西岭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是一个女孩子。”
穿着白色衬衫和格子裙,长发漆黑,脑袋上还卡着一个粉红色的发卡。
是她的妈妈给她买的么?
他不清楚。
但他很是心痛。一个正值花季的女孩子,就这么没了,不应该的……
而且她看起来和桐桐没差几岁。
桐桐也是刚从鬼门关里走出来。
孟西岭的心尖猛然一颤,覆在夏黎桐后脑上的那只手臂突然开始颤抖——他对那个逝去的女孩感到惋惜,又对过往的事情心有余悸。
夏黎桐的额头正抵在了孟西岭的心口,所以轻而易举地感知到了他情绪上的波动。
其实也不奇怪。
生命的无端终结确实会给人的情绪带来冲撞,即便那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更何况现在直击这幅画面的人是孟西岭。他可是罗菩萨的儿子啊,对世间万物都带有一颗菩萨心。他还是一个连路边的小猫小狗都要去救助的人,怎么会对人类的生命无动于衷?
“报警吧。”她说。
“嗯。你不许回头。”再次叮嘱了一遍过后,孟西岭才松开了夏黎桐。夏黎桐这才看到了他右手手掌边沿处被小布丁咬出来的伤口,血肉模糊的,还在顺着手腕往下流血,衬衫袖口都被染红了。
咬得真是不轻啊。
夏黎桐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狗儿子,心想:刚才我让你咬小清高的时候你怎么不去咬呢?就因为他看起来不好惹?真没看出来你还是条欺软怕硬的狗!
手边没有包扎工具,孟西岭所幸就没管手上的伤,拿出手机后,直接拨通了110报警电话。
等待他打报警电话的过程中,夏黎桐也是真的没回头。她不敢回头,也见不得那幅画面。
这已经是她在了解“黄泉河”之后亲耳听闻的第二桩案子了。
上一次是在五月份,苗绘告诉她的。那次也是一个女孩子,因为学习压力大离家出走,最终走上了绝路……
等等,不对!
怎么又是女孩子?会是巧合么?但是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女孩子都这么脆弱,她们女孩子才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呢!
夏黎桐的心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当即冲着正在给110汇报案情的孟西岭大喊了一句:“别说自杀,报凶杀!”
然而一桩死亡案件是不是凶杀案并不是由报案人说了算,而是由事实证据。
110接到报警后很快就派出民警赶到了现场,将那个女孩的尸体从河水中打捞上来后,迅速封锁了现场,等待法医部门和痕检部门的人员到场。
夏黎桐和孟西岭作为报案人,需要按照流程跟随民警去派出所做笔录。那个领头的老民警还挺善解人意,得知孟西岭的手被狗咬伤了之后,先带着他去了一趟社区医院,让他处理伤口、打了狂犬疫苗之后才领着他们俩去派出所。
在到了派出所之后,两人被分开做笔录。
老民警负责夏黎桐。整个过程中,夏黎桐一直抱着她的小狗。老民警给她做完笔录后,好奇地问了句:“这条狗有没有狗证啊?”又呵呵一笑,“没有狗证可不行哦。”
夏黎桐非常肯定且自信地回答:“有啊!我们可是合法的有素质的狗狗。”并且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瞎话,她还特意从手机相册里面翻出来了小布丁的狗证照片。
老民警看完之后又和煦一笑,表扬了她一句:“不错,挺好的。”
夏黎桐也不是个傻子,干脆把话挑明了:“放心吧,这绝对是我们自己的狗,咬他是意外。不是我们抢来的狗,我们也不认识那个女孩。要是我们干的,我们也不会主动报警。”
老民警不置可否,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面容:“那你为什么会怀疑是凶杀案?”
夏黎桐耸了耸肩:“在那条河里面自杀的一直是女孩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老民警蹙眉:“谁说一直是女孩子?”
夏黎桐实话实说:“我自己上网查的。”
老民警叹了口气,很无奈:“道听图说不可信,现在网络上的舆论众说纷纭,不要听风就是雨,要有自己的判断力!”
夏黎桐:“……”
竟然被教训了!
但她还是心有不甘:“你算是官方渠道吧?那你告诉我,那条河到底有没有问题?”
老民警很肯定地回答:“据我所知,至今为止没有任何问题。”又严肃申明,“人言可畏,不传谣,不造谣,才能维持社会稳定!”
夏黎桐:“……”行吧。再杠就显得我胡搅蛮缠了。
给他们俩做完笔录,或者说,洗清了嫌疑后,老民警才让他们俩走人。
跟着孟西岭回家的路上,夏黎桐还在愤愤不平:“我们好心好意报了警,他竟然还怀疑我们贼喊捉贼!我长得像是个杀人犯么?”
“你当然不像。”孟西岭先安抚了她一句话,然后才劝说,“可能是当警察的职业习惯,对一切都抱有怀疑态度才能不影响判断。”其实在安排他们分开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那位老警察的用意,但他能够理解他的工作,所以并没有心怀芥蒂,“他们需要对死者的生命负责,这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所以他们不污蔑一个好人,更不放过一个坏人。”
夏黎桐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可没有孟西岭那么善解人意,还是气:竟然被当成嫌疑人了!
“还有,他真的好狡猾!”夏黎桐越发愤愤不平,“先装好人带咱们去医院,降低咱们的防备心理,啧,真有手段。”
真是个爱计较的小姑娘啊,一厘一毛都记得门儿清……孟西岭没忍住笑了一下,继续劝说:“侧面说明了他是个认真负责又有办案经验的好警察,一定能处理好这桩案子。”
夏黎桐:“……”
行吧,你是圣母活菩萨你有理,我是反派我说不过你。
随后,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现在,除了相信警察,她还能怎么样呢?她自己还有一摊子烂事等着去处理呢,哪里顾得上别人?
其实她比谁都更希望是自己在胡思乱想、胡搅蛮缠。
她最不希望的就是那个女孩死于他杀。
她希望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小棠。
车开进三环的时候天色逐渐开始变暗。回家之前,孟西岭询问夏黎桐晚上想吃什么。夏黎桐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说:“我想吃你做的饭,好久没吃了。”
孟西岭的神色一怔,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跟着一紧……确实是、很久了,久到他已经快忘却了上次给她做饭是什么时候了。她也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亲近过他了。过去的那几个月里,她恨不得不认他这个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