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突然间,夏黎桐真的很想彻底放下心头的那股偏执怨念,学着他的模样慈悲一场。

不怪他了。

不怪这个世道了。

不再怨天尤人了。

“孟西岭,我……”然而,夏黎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猝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为避免惊醒淘淘,她赶忙从床上抓起了手机,快速离开了卧室,一直顺着走廊来到了楼梯口才接通电话,将手机贴在了耳朵边:“喂?”

是祁俊树打来的电话。他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地说:“你出来一下,带上那把蝴蝶-刀。”

“……”

大半夜的,带刀出门?

夏黎桐有点懵:“啊?去哪里?”

祁俊树解释了一句:“哪都不用去。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你把刀给送出来就行。”

夏黎桐还想再问一下他为什么这么着急需要这把刀,但是祁俊树却已经挂断了电话。无奈,她只好先回房间取了刀,然后出门去见小树。

夜色已深,小区内的照明路灯已经尽数亮起,一颗颗白色的灯点间隔有序地散落在道路两侧,仿若是一枚枚悬挂在半空中的银色水晶球。

夏黎桐一打开院门,就看到了祁俊树。

祁俊树的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手中拎着一个黑色的袋子。夏黎桐从院门里面走出来后,他将手中的袋子递到了她的面前:“西服手表和鞋全在里面。”

上次他假借“郑之扬”的身份去司家,整套穿戴全是夏黎桐从孟西岭的衣柜里面挑选出来的。他和孟西岭的身高身形相近,穿他的西服和鞋子倒也合适。

夏黎桐却没接,一脸无语地看着祁俊树:“你可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清高多了。”她又叹了口气,“衣服和鞋都是新的,他一次都没穿过。手表你也不用还,他不差这点钱,他也不在乎。”

祁俊树也叹了口气,感慨了句:“真是富贵人家,一百多万的表说不要就不要了。”

夏黎桐:“所以你根本没必要为他操心。”她又说,“我要是你,我早就把表卖了。”

祁俊树:“我比你有素质的多。”

夏黎桐:“……”

夏黎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大晚上的来找我,不会只是来证明你比我有素质的吧?”

祁俊树无语:“不用证明我也比你有素质。我是来找你要刀的。”

刀就在夏黎桐的手上,但是她却没有立即把刀给他:“你着急要刀干嘛?”

祁俊树:“你都保管了这么多年了,该换我保管了吧?”

夏黎桐:“……”

祁俊树犹豫片刻,说:“我想出趟远门,想出去转转,散散心,带着这把刀我心里能有点安慰,还能防身。”

夏黎桐愣住了:“你要去哪里?怎么突然想着去散心了?”他这么多年都没有离开过东辅,怎么突然就想离开了呢?还是在真相即将被揭开的节骨眼上?

祁俊树回答:“因为我累了,真的累了。”他望着夏黎桐的眼睛,低沉的语气中透露着无尽的悲哀与疲惫,“我今天到了苗绘穿婚纱的样子,我就想到了小棠。小棠要是还活着,我一定可以让她穿婚纱,我也一定会让她成为最美的新娘,但是我没有机会了,她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我们都没有机会了……我必须,走一趟。”

说到最后,祁俊树的眼梢已经开始泛了红,嗓音也开始沙哑。

夏黎桐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与绝望,也忽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必须远走不可——苗绘穿婚纱的模样让他想到了小棠,让他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和求而不得。他心爱的姑娘早就成为了黄泉枯骨,死在了东辅这片土地上,即便他再坚强、再坚持、再坚守,也无法换回小棠的生命。

他是真的、累了,也太苦了,谁都不是铁打的……他也不像是她,还有孟西岭和淘淘,还有妈妈和孟叔叔。他是孤儿,只有孤身一人。

他必须暂停脚步,放下一切,远走一场。不然他坚持不下去。

夏黎桐的眼眶突然开始泛酸,哑着嗓子问他:“你要去哪里?去多久?”

祁俊树:“还没确定。但是今晚就走。”

今晚就走?夏黎桐连忙追问:“怎么去?”她又想到了什么,“这把刀是管制类刀具,飞机和铁路都不让带。”

祁俊树:“我租了一辆车。”

夏黎桐急慌慌地说:“要不你开孟西岭的车吧?孟西岭有一辆越野一直闲置着。”

“不用。”祁俊树抬起了手,“刀给我吧。我赶时间。”

“……”

夏黎桐无奈,只好把刀交了出去。祁俊树趁此机会把手中的袋子挂到了她的手上:“还你,我走了。”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然而还没走出两步,他又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她,“如果、我很久没有回来的话,不用去找我。我允许你不去找我。你还有淘淘呢,有孟西岭,你有家,我用不着你来管。”

夏黎桐蹙眉:“你、到底要去哪里?”

祁俊树:“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所以不确定回来的日期。”

夏黎桐:“行吧……”

“走了。”祁俊树再度抬起了脚步,然而却又在两步之后顿住了脚步,再度回头看向了夏黎桐,“对了,还有一件事。”

夏黎桐:“什么事?”

祁俊树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不怪你了,不是你的错。”

夏黎桐僵在了原地,呆滞、茫然又难以置信……小树说,不怪她了。

祁俊树没再多言,将头转了回去,渐行渐远,再也没有回头,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瑶台九十九重天,人间八十八重楼。

他要亲自去闯一闯那八十八重楼,亲手把刀还给那个人;他一定要去为自己心爱的姑娘讨回一个公道。

然而前路未明,生死叵测,他也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如果不能,今晚将会是他这一生之中和小桐相见的最后一面。

他是真的不再责怪她了,早就不再责怪她了。

本就不是她的错。

小桐也与他和小棠都不同,有人愿意拉她上岸,有人一直站在岸边等她,那就,渡她一程吧,也不枉朋友一场。

如果他回不来了,也是好事,他终于能和小棠在海棠树下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