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就难以控制?妹妹母亲便罢了,女子囿于后宅,天地有限,婚姻情爱只能成为重中之重,可父亲他的自制力呢?
“无忌,你怜悯你的母亲,对我不觉得太苛刻了吗?我把能给与你母亲的一切都给了她,尊重、权势、体面,除了感情。可我从未许诺过她感情,对你母亲,我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
崔劭回神,就见崔颢眼中浮现失望之色:“但凡你和你母亲或者我摊开来谈一次,你便会知道你母亲自己都未觉得我对不起她,而且她早已经放下。可你连问个清楚的勇气都没有,要不是我主动找你,你还要继续困在其中愤世嫉俗,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崔劭呆愣当场,脸上忽然烧了起来,又羞又惊:“母亲已经放下?”
崔颢声若冷雨:“我说的话你又该怀疑,滚去问你母亲。”
崔劭面红耳赤,嘴角动了动,是似乎想说什么又羞惭不敢言。
崔颢喝了一声:“还不快滚!”
崔劭不敢再留,行了礼转身走出书房,忽闻崔颢又开了口,他连忙立定。
“你之前说我违背原则,不过是亲手杀了个唐元路,在你眼里都够得上原则了,我竟不知道你迂腐至此。”
崔劭回神,望着昏黄灯光下,表情冷漠的崔颢,恍惚间与十二年前的模样重合。
“外人夸两句君子之风,你还真以君子标榜了。你听好了,慈不掌兵善不为官,君子做不了宰相,你趁早把脑子里那些天真东西倒干净。这是我的错,让你这二十年过得太一帆风顺。这世间多得是貌合神离的夫妻,谁家子女会似你这般钻了牛角尖,你就是被保护的太好,才有这闲情逸致。”
崔颢眉目静深:“这大理寺少卿你也别做了,年少居高位,捧坏了你。华池县的县令又死了,这已经是第三个横死的县令。当地盐匪与地方豪族缙绅利益交错,无人敢去华池,便由你赴任。华池山高皇帝远,他们忌惮崔氏却不会畏惧你,他们会给你好好上一课。你就会知道外面早已经风起云涌,为了我和你母亲那点事愤世嫉俗的你又有多么可笑。”
崔劭沉默地又行了一个礼,只说一个好字便离开。
离开书房,崔劭犹豫了下,走进崔夫人的院落。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崔夫人的花厅内却依然亮着光,显然在等崔劭。
“母亲。”崔劭带着一身夜风进入温暖的花厅。
崔夫人坐在榻上,朝他招了招手:“跟你阿耶谈过了。”
崔劭坐在榻前绣凳上,微微点了下头。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崔劭沉默了下才回:“八年前。”
崔夫人回想他十二岁那年险些葬身山林:“你就是因此才纵马跑到山里是吗?”
在他的沉默中,崔夫人知道自己猜对了,眼底涌出浓烈的心疼:“阿娘很抱歉,让你看见了那样不堪的一幕。”
崔劭望着崔夫人,轻声问:“阿娘,你已经放下了,是吗?”
崔夫人坦然而笑:“早就放下了。”
崔劭凝视着崔夫人,他哀母亲的不幸又怒母亲的不争,为何要乞求一个不爱她之人的怜惜,将自己置于那样卑微的境地。
他弯了下嘴角:“那就好。”
“我早就放下,可我没想到放不下的成了你,”崔夫人握住崔劭的手,“你这傻孩子,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一藏就是八年。这些年你不愿意成家,我一直以为你是和善月一样的念头想找个两情相愿的妻子,只是你不好意思说出来。原来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怕你的妻子会像我一样,是吗?”
崔劭安静下来,貌合神离相敬如宾的夫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为情所困身不由己的人。
崔夫人喟叹:“傻孩子,其实你要是能如你父亲对我一样对你将来的妻子,你就已经赛过这世间九成九的男子,而你的妻子也会比这世间九成九的女子幸福。”
崔劭抬眸:“您真的这样认为?”
“自然是真的,你父亲让我夫贵妻荣,尽享权势地位,他还不纳妾不蓄婢,给足了我体面。多少正妻苦于丈夫不争气,苦于姬妾庶出,就有多少人羡慕我嫉妒我。”崔夫人神情暗下来,“是我自己不知足,得陇望蜀奢望你父亲的感情,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我。”
崔劭神情微变。
“朝夕相处本就易日久生情,你父亲又是那样完美的男子,他还深情不悔,”崔夫人脸上流露出几分唏嘘,“起先我只是怜悯他相爱不得相守,不知不觉由怜生爱,慢慢失了理智,开始想让他回应我的感情。可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我因他的深情动情,却妄想他移情别恋,这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