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九十三章(大修) 卿家的孙女,朕……

在巫蛊没被发现之前,三皇子一系话里话外都是四皇子弑兄,哪怕没有真凭实据,也闹得四皇子灰头土脸。

可等三皇子巫蛊施法诅咒帝后的消息传开之后,轮到三皇子一系灰头土脸,背地里多的是人说死了也是活该。

闹闹腾腾了半个月,终于找到了三皇子的痕迹,几块带着血迹脏污不堪的破布,确认是三皇子当日穿的衣服。以发现衣物的地方为中心往周边寻找,找到了一些辨不出原本面目的碎骨,还在悬崖底下,发现了三皇子和黄三娘的首饰玉佩。

根据碎骨上的痕迹判断,是遭受了野猪啃食,经验丰富的仵作判断出碎骨的死亡时间在半个月左右……

根据种种线索,几乎还原出当日的情景:

三皇子和黄三娘摔落悬崖,粉身碎骨,死后尸体还惨遭野物啃食,落了个死无全尸的悲惨下场。

至于三皇子和黄三娘的坠崖是意外还是人为,事情过去太久,已经无从判断。

要是三皇子活着回来,哪怕缺胳膊断腿,皇帝都有踢死这个胆敢诅咒他去死的冲动,可养到二十岁的儿子,死的这么惨,哪怕已经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皇帝还是忍不住眼前黑了黑。

“陛下。”谢皇后面带关切之色,“您节哀,老三在下面定然不想您为他伤心太过。”

皇帝又是悲痛又是咬牙切齿:“这个混账东西怎么敢死,朕没让他死,他怎么敢死!”

谢皇后静默无言。

皇帝怒声:“他怎么会去悬崖边,肯定是有人害了他!”

就听谢皇后平静地问他:“那陛下是觉得谁害了老三。”

皇帝张大了嘴,却是哑口无言,现如今外界都在怀疑老四害了老三,真的是老四吗,把他亲兄弟推下悬崖,让他遭野兽啃食,死后两个全尸都没留下。

“父皇,父皇!您要为殿下做主啊,殿下走的太惨了。”

影影绰绰的哭声传进殿内,皇帝勃然大怒:“谁在那儿喧哗?”

宫人回:“禀陛下,是三皇子妃。”

皇帝再一次哑然。

此时此刻的萧璧君全然没了世家贵女的雍容典雅,她伤心欲绝,凄然跪在皇帝面前,泪雨滂沱。

皇帝的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红了:“你放心,朕定然该会给老三一个交代。”

萧璧君伏跪在地上:“谢父皇,殿下,殿下他太惨了。”

皇帝好声好气命人送萧璧君离开,感觉头更疼了,他求助一般看向谢皇后:“皇后怎么看这桩事?”

谢皇后反问:“陛下想天下百姓怎么看这桩事?”

皇帝愣住,有些茫然不解。

谢皇后徐徐道:“陛下希望能找出一个真凶来,告慰老三在天之灵,可按照目前的局面,一直追究下去,难以取得进展,反而引来各方议论不休,于皇室,于老三身后名,还有老四。”

巫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皇室在民间声誉本就糟糕,被三皇子这一闹,父子不是父子,兄弟不是兄弟,更是雪上加霜。赶紧一床大被掩了过去,让人忘了这件乌糟事才正经,而不是什么的线索都没有的乱查一气,让皇室那点事沦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天威何在?

四皇子什么,谢皇后没说下去,皇帝心知肚明。要是能查出个凶手来还好,如果没有,那么四皇子就会被很多人默认为凶手。

私心里,皇帝还是更偏向于是四皇子杀了三皇子。可四皇子坚决否认,皇帝没看出破绽来,下面的侍卫在严刑拷打之下也坚决否认,但是生性多疑的皇帝不信。意外,哪有这么多意外,还是这么巧的意外?

皇帝看了看谢皇后:“依你的意思,是到此为止,老三这只是意外?”

谢皇后轻轻摇头:“明面上对外宣布是意外,平息满城风雨,私下调查。”私下查着查着,没有突破性线索,最后也就是个不了了之。

皇帝沉吟半晌,不弄明白三皇子的死因,他心里这个结就解不开,奈何形势不允许,只能押后再说。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他不甘不愿道:“既如此,那暂且就这样吧。”

上千人搜山,上百当日在白云山的人被列为嫌疑人彻查,闹得满城风雨,泉都城的目光都汇聚在白云山上,最后的调查结果是——意外。

信者有,觉得三皇子是坏事干得太多,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遂出手收走祸害,实在是桩值得额手称庆的喜事。

自然也有不信,觉得皇家是为了保住脸面,保住四皇子,而粉饰太平。有打心眼里如此认为的,也有在有心人的煽风点火下人云亦云的。

看似事情告了一个段落,实则底下依旧暗潮汹涌。

对此结果,有人欢喜有人忧。

江嘉鱼属于欢喜的,总算是告一段落,不必再应付时不时上门询问的官差,天知道她这段时间有多心惊肉跳,惟恐哪个细节露出马脚,带来灭顶之灾。

“阿弥陀佛,可算是消停了。”林伯远如释重负地拍着瘦了一圈的肚子。

自打出事,林伯远就很有些不安,谁叫外甥女倒霉,出事当天就在现场附近,因此沾上了嫌疑。又遇上了不讲理的皇帝,万一伤心过度,再或者要替四皇子遮掩啥啥啥,要拉无辜之人背锅,那上哪儿说理去。

江嘉鱼笑笑:“是啊,舅父可以宽心了,本就与我们不相干的事。”

林伯远后怕道:“话虽如此,可谁叫那是天潢贵胄呢,赶明儿得去庙里拜拜。”话音未落,他连连摇头,“别别别,还是在家里待着的好,就不信还能撞上邪门事。”

这桩麻烦可不就是因为陪林七娘去寺庙里做法事才沾染上的,也不知道哪个嘴碎的,把外甥女和谢泽一道躲雨的事传了出去。挺正常的事,可到了那些长舌妇嘴里,平白多了异样的味道,幸好只是个别人多嘴多舌。

江嘉鱼心有戚戚地点头,早知道,她肯定不出这个门,还得拉着林七娘一块别出去。

林七娘慢悠悠地浇着花,有一眼没一眼看着心神不宁的吕嬷嬷,自打三皇子出事,吕嬷嬷的心乱了,局面对三皇子越是不利,吕嬷嬷就越加不安,莫不是她背后的主子是三皇子?或是与三皇子利益攸关的人?

顷刻间,林七娘脑海之中就冒出几户人家,因为线索不足,一时倒是难以抉择。且不急,狐狸早晚会露出尾巴来。

同样欢喜的还有四皇子,固然三皇子的惨死令他名誉受损,但是好处实打实,他隐隐已经有了储君的势头。

这股势头令皇帝都开始不安起来,琢磨着怎么扶持九皇子压一压四皇子的势头时,喜讯从天而降——萧璧君有喜。

皇帝又惊又喜,喜于儿子后继有人,喜于元气大伤的三皇子党有了这个盼头之后能重振旗鼓,打破四皇子党一家独大的局面。

大喜之后,皇帝追封三皇子为齐王。之前因为巫蛊,皇帝在气头上,也是碍着悠悠众口,并未追封,而是让三皇子以皇子的利益下葬。萧璧君自然成为齐王妃,同时流水般的赏赐下来,无不是在昭示世人,皇帝对着未出世的孙儿的喜爱。

古梅树啧啧:【你说,三皇子的棺材板会不会盖不住了。】

江嘉鱼的表情一言难尽,讲道理,她想都不敢想会吃到这样的惊天巨瓜。而一手种出巨瓜的萧璧君,是有点胆子在身上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三皇子的报应。”

三皇子欺男霸女,萧璧君连同萧氏就欺负他死了不会说话,让他喜当爹,还在谋划他家的皇位,这不就是报应。

萧氏显然想走皇长孙路线,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可比三皇子那个棒槌好控制多了,也能更名正言顺把持朝政。

皇位传给孙子不传儿子,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并不少,金世宗完颜雍、元世祖忽必烈、明太祖朱元璋……

单论公孙煜和常康郡主的关系,其实萧氏掌权与她而言是好事,有这么个靠山在,只要不作死,一般就死不了。

可惜就这些时日以来了解的萧氏所作所为,这一党上上下下行事作风过于不择手段。

虽然玩政治的心都脏,但是不能没有底线。

萧氏代表的‘皇长孙’上位,吏治世道只怕比这如今在位的皇帝好的也有限。

倒是四皇子,以温氏为首的这一派,行事作风上看起来更光明正直些。

再有谢氏,母后监国也不是没有可能,论势力委实不容小觑。

不过站在她的立场上,这两派还是有些美中不足的地方。

不过哪怕是萧氏一系上位,都比这个皇帝好。暗搓搓的,江嘉鱼很是希望谁大胆一点,宫变也好政变也好,赶紧变一变吧。

如今还看不出眉目来,下注为时尚早,江嘉鱼决定暂且按兵不动,根据情况再来看要不要爆料。

打定了主意,她长吁出一口气,揉了揉发涨的脑袋。掺和这种事,实在是太为难她了,可谁叫她摊上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只盼着早日熬过这段艰难岁月,重新过上好日子。

因为这个遗腹子的出现,朝堂上的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古怪。就在这样古怪的气氛中,公孙煜回来了。

江嘉鱼报喜不报忧,架不住猎鹰是个话痨,啁啁啁,公孙煜就什么都知道了。

明知江嘉鱼卷入麻烦之中,他却正在平定一场新的动乱,正逢关键时刻,身为领军的副将,他不能擅离职守,只能把焦急发泄在战场之上,为此还受了伤。

战役结束,江嘉鱼这边也以三皇子意外坠崖结案。公孙煜如释重负的同时,就想借着伤势要求回都城,可皇帝大概是觉得他挺好用,不准他回来,而是派了御医过去。

公孙煜气了个够呛,打发走御医,左右没有要紧事,他就弄了个替身养伤,自己偷溜回京城,快去快回,也就几日的功夫而已。

虽然是修整期,可擅自离开军营,这种事可大可小。江嘉鱼悬着一颗心,一面觉得他胡来,一面又动容他心意。

“你胆儿肥了,留侯知道吗?”

不期然的,江嘉鱼想起了同样胆子很肥的萧璧君,只能说不愧是甥舅。

思及萧璧君,江嘉鱼脸色难免有些古怪,落在公孙煜眼里,还当她生气,他期期艾艾道:“还不知道,可我想你了啊,都大半年了。”

直球选手真的无敌了,江嘉鱼心软了,嗔道:“你就不该回来,要是被人发现,有你好果子吃的。”

见她笑了,公孙煜大松一口气,壮着胆子上前两步,隔着窗户捧住她的手,认真道:“你遇上这样可怕的事情,我却不在你身边。”

江嘉鱼十分通情达理:“你那边不正打着仗吗,你要是临阵离开,你一个当将军的为了私事说离开就离开,这会动摇军心,后果不堪设想,我可不想背上红颜祸水的锅。再说了,岂是也没什么可怕,现在不什么事都没了。”

事后说起来云淡风轻,可当时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担惊受怕,但凡有个万一,她都在劫难逃。她这样善解人意,公孙煜反而更加愧疚。

他宁肯她骂他自己一顿,这般自己心里还能好过点,至于具体的为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江嘉鱼继续道:“好了,眼下你也看见了,我好得很,你别耽误了,赶紧离开都城,别叫人发现了,横生枝节。”

公孙煜点头:“我明天一大早就走。”回去后,更加努力,立下更多的功勋,这样才能保护住想要保护的人,便是皇帝都要忌惮三分。就像这一次,幸好没出纰漏,不然没那么容易善了。

他语气平缓,眼神却有一种格外的坚定,看得江嘉鱼怔了怔。恍惚之间,她才发现,半年不见,公孙煜又高了一些,肩膀也更宽了一些,少年气淡了几分,透出几分成熟痕迹来,战场这个地方果然石块炼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