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菱纱飘在星河下一夜,心中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哀怨,百般滋味充塞,不知时间流逝,直到天光大亮,这才悄悄跑回客栈。
此时云天河与柳梦璃却不在房中,早早出门游玩去了。韩菱纱有一肚子话想对那野人倾诉,如今却扑了个空,不禁气得咬牙,好在野人的气机恢弘如日,稍一留心便有感应,她顺着灵引一路追去,最终是在城北弦歌台找到了二人。
这弦歌台上除却云天河、柳梦璃二人,还有一位琴姬,三人对面相谈。韩菱纱一来便朗声呼唤,“天河!梦璃,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云天河乐呵呵地招手:“菱纱,快来!”
“哼,你让我来就来吗?成天乱跑,也不给我省心。”韩菱纱嘴上是这么说,但仍快步走到近前。
野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说,“早上起来的时候你不在客栈里,我还留了饭菜在你桌上,怕你饿着。我就和梦璃出来玩,不知不觉就到这儿来了。”
韩菱纱转过头去不看他可恶的笑脸,“懒得理你。”
柳梦璃温声说,“菱纱,是我不好……我见云公子看新奇的东西入迷了,本想拦着他,结果却也……”
韩菱纱叹气,“好梦璃,你别护着这个傻瓜,他这人看着老实巴交,心里的想法可多着呢。”
云天河不想反驳,他已经习惯了,只是又笑,“菱纱给我点钱吧,我想买样好东西。”
“……说吧,要买什么,要多少?”
云天河一指身旁的琴姬,“我要买这个。”
琴姬对韩菱纱敛衽一礼,此女姿容素雅,面貌清丽而婉媚,却是个漂亮可亲的妇人,只是面带三分愁,更惹人怜,女飞贼看了一愣,又瞧了瞧琴姬脚边的琴台与古琴,不确定地说:“你想买琴?送给梦璃吗?”
“不是啊,就是买她!”
韩菱纱琢磨了一下,“她?……她?!”她勃然大怒,“你竟要买一个……岂有此理!你这色心不死的野人!不行!我决不答应!”
云天河委屈,“可是……”
韩菱纱惊怒不已,“没什么可是!不行就是不行!满脑子都是女人女人的!你、你、你简直气死我了!”
琴姬哀声道:“姑娘莫要误会。”
韩菱纱抬头看着她,脚下挪了几步把野人挡在身后,双手叉腰看她如何分辩。
那琴姬细声解释,“我只是答应为云少侠唱上一曲,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不纳金银,我只想求他帮一个忙。”
韩菱纱脸上怒容顿消,却还是转头白了云天河一眼,把大傻子吓得委屈巴巴,女侠咳嗽两声,“真的只是唱歌?不要钱的事儿肯定麻烦。”
柳梦璃在一旁帮琴姬劝说,“方才我听这位姑娘抚琴,音调低回婉转,曲意凄凉,心中更是有绵绵之痛。我想若是力所能及,我们就帮帮她吧,好吗?”
云天河大点其头,“对啊、对啊,梦璃说的有道理。一个好汉三个帮!”
琴姬一个妇道人家当不起什么好汉的名头,但三个帮手倒是凑齐了。
韩菱纱被云天河一句话闹得哭笑不得,也只好同意听听这位琴姬的苦衷,“说来,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三位叫我琴姬即可,已为人妇,哪敢再以姑娘自居。这位柳姑娘说我曲意凄凉,心中有绵绵之痛,倒是言重了……”以柳梦璃平等谛听之能,如何不知这位琴姬只是故作平静,听她继续讲述,“人生在世,难免有许多妄念,我有个心愿未了,怕是到死都看不破。”
一番解释,众人方知原委。
这位琴姬自幼有一颗散漫的心,好豪侠故事,好江湖风雪,习武练琴,小小年纪便有一身本领。自及笄后便出门闯荡,惩奸除恶,后因精通音律结识陈州秦家独子,与这位不通武艺的秦公子同修共好,不久便结为夫妻。婚后生活甜蜜恩爱,只可惜一来秦家公婆不喜她这个儿媳性情爽直,不似闺中秀女,二来她也渐渐厌倦凡俗生活。毕竟家事难断,她也存心暂时出门去躲个清净,故而真个离开秦家,游历仙山,求仙问道,此后经年,剑术大进。按说这是好事,只是待她回转陈州,方才得知与相公天人永隔,而在他死前,家里的老母还为他安排了一门亲事冲喜,以盼他身体好转,只可惜新妇过门不久,秦家公子便撒手人寰。
秦家公子的尸骨已经下葬,牌位却立在湖心岛的千佛塔中,琴姬只想在去他灵前上柱香,以悼哀思。求秦家网开一面已无可能,那些僧人受了秦家香火供奉,也不愿给她放行,如今只有潜入千佛塔一条路可走。只是那千佛塔看守的僧众武功高强,而她痛悔往昔,亦发誓不再用武,只当自己是一个平凡女子,故而需要好心的侠士帮她这个忙。这许多时日她都在陈州街头弹琴徘徊,最终是引来了云天河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