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那时拗不过儿子,又因为亡夫的牌位勾起了些伤心,便一时松口答应了下来,只是隔了一夜,她的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她一个寡妇好不容易才将儿子培养成才,眼瞧着儿子年少有为,十年寒窗苦读即将功成名就,若是能娶了镇国公家的嫡女,往后的日子不说一步登天,总也能官运亨通。
可这孤女苏一箬能给儿子什么?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清苦翰林之路?还是半点助力都给不了的苏家亲戚?
思及此,黄氏心里又添上了几分对苏一箬的厌恶。
“走罢,别误了时辰。”黄氏说罢,便带着郑心柔上了前头那辆翠帷马车。
苏一箬与几个有头有脸的仆妇同乘后头那辆素帷马车,郑子安则骑马前去。
到了大国寺山脚下,郑家的马车与京城里其余世家豪族一般将马车停在了一处宽敞的户棚处。
为显虔诚,前来大国寺上香的女眷或男香客皆要从山脚下徒步走上山顶。
苏一箬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子骨素来称不上好,起先走的那几十步还算平稳,到了后头已是娇汗连连、气喘吁吁。
郑子安在前头搀扶着黄氏与郑心柔,时不时地往回瞧一眼缀在后头的苏一箬,清俊的眉眼里尽是担忧之色。
黄氏见状则掐了一把郑心柔的细腰,郑心柔立时便“哎呦”了一声,将郑子安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一行人好不容易才爬到山顶,苏一箬便靠在明儿的肩上喘气休息,恰好立着的地方是块松动的石阶,明儿一个滑步险些跌下去,连带着苏一箬也要被她带得跌下山崖去。
郑子安听得明儿的惊呼声后,立时便回了头,便正巧瞧见苏一箬要跌下石阶的这一幕。
他的神魂皆被这一幕吓得移了位,可所处的距离太远不够他奔过去将苏一箬拉回,他只得惊呼出声:“一箬。”
周围的人皆被郑子安这一声惊呼给吓了一大跳,待她们去瞧郑子安手指的方向后,便见苏一箬整个身子如被风吹乱的野草一般要落下台阶去。
往后可是几千步的台阶,这般娇娇弱弱的女子摔下去不死也得落个残疾。
恰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奔来一个小厮,电光驰骋间竟往下跌了两层台阶,抬起双手扶住了苏一箬的肩膀。
苏一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给吓得连声呼救也喊不出来,她往山崖下倾倒,当下便万念俱灰,只觉得自己必是死定了。
没成想肩膀处却被一股强劲有力的力量撑住了,她半个身子游移在山崖外,扑通乱跳的心好不容易归了位,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低洌如山间清泉的醇厚嗓音:
“没事了。”
她立定回身,忽而撞进一泓清泉般的黑沉眸子里,而后是一张熟悉的冷峻面容,再往下一寸便是灰色外衣蓝底内衬的粗布麻衫。
这便是郑府小厮们惯常爱穿的衣衫。
她依稀记得这小厮自己似是在哪儿见过,思绪回转间,便想起了那一日在大厨房的遭遇。
“多谢。”苏一箬眼尾染上了些泪光,说话时的音调也有些颤抖。
那小厮立在苏一箬身旁,似是不太习惯躬身行礼一般,随意点了点头。
虽衣着朴素,可他挺立的脊背和举手投足间却有一股矜贵王孙的气度,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周围的妇人小姐们见苏一箬被个小厮救了下来,便各自将视线移开。
人命关天,她们也懒得去计较男女大防了,况且那小厮也是个知礼的,只扶住了苏一箬的肩,并未触及其余地方。
郑子安起先焦急的不得了,恨不得立时便冲过去将苏一箬救回来,如今见她无恙,便长吁了一口气,道:“表妹,你没事就好。”
苏一箬瞧着眼前神色慌张的郑子安,和不远处黄氏、郑心柔锐利的目光,便羞赧地低下头,说道:“对不起,让表哥和舅母们为我担心了。”
黄氏冷哼一声,瞥了眼苏一箬身后的那眼生小厮,也没多说什么,便与郑子安说道:“走罢,别误了时辰。”
郑子安便颇为不舍地望了苏一箬一眼,而后便乖顺地搀扶住了黄氏,与母亲、妹妹一块儿往大国寺里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