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的梦境又一次无声地破碎了。
天和地之间相距格外渺远,显得在其中跋涉的人类奴隶如同被炙烤后蜷缩起来的焦黑蚁点。原木和巨石被三五成群地从一头扛到另一头,看上去如同细碎的火柴或者方糖,但抬眼又能够看见地平线尽头神殿与巨大雕像的雏形,都是由一块又一块方糖似的巨石堆积而成,最终却仿佛撑起了天地。
站在现在的高度,无垠冰原上吹来的风似是女人的低泣,凄清而无力。放眼望去白色的褶皱是应当高耸的山脉,而中间被划去的一道道浅灰色的痕迹则是裂谷。
伫立于高天云端上的许朝歌望着脚下冰原的眼神无悲无喜,有人轻轻环臂抱上了他的腰身,暖暖的微醺从背后舔舐着他,好像是此间唯一的温暖。
他从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就算整个世界都和自己泾渭分明已经形同陌路,但至少还有人愿意站在你的身后张开双手拥抱你。
许朝歌回头时身后看到的却只有青灰色的凝滞天穹,云和星辰都像是被杀死后镶嵌其中,于是永不再流动,好像那股温暖只是因为孤独而塑造出的自欺欺人错觉而已。
当他把视线重新投向冰原大地上时画面又变了,刚才还只是雏形的神殿与巨像都已经拔地而起,炽热而盛大的火焰拱卫着二者,人类奴隶们戴着镣铐对着火焰后的建筑五体投地顶礼膜拜,他们在齐声颂唱着恢宏的圣歌,在赞美在献祭也是在祈求。
久久的无人应许之后,那些奴隶没有失望而是更加狂热,他们密集如蚁行,从四面八方蹈入烈火之中纵舞高歌,至死方休。
那么热切、那么虔诚、那么悲伤……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聚散。
“他们在祈求落下的太阳重新升起再度照亮冰原。”有人在许朝歌身后轻声说。
“只有你还没有向他们许诺过,但现在的你暂且失去了许诺的资格。”声音继续响起,“我们曾经许下过热与光、蜜与糖……”
“为什么我会失去向他们许诺的资格?”许朝歌这一次没有试图回头,他静静注视着面前冰原上的祷告者,他们仍旧在以自己性命作为牲祭向心中的神明祈求。
“因为你被玷污了,现在是祂的血脉主导着你的自我,言灵就是自我的外显。而你的本我被封印遗忘了,现在的你并不纯粹。”那声音说。
许朝歌手臂裸露的肌肤上传来与刚才同样的熏熏温暖,好像身后的人伸出双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
“如果现在的我是自我,那么你又是什么?我的另一个人格、我的另一段过往、还是除此之外的超我。”许朝歌问,“弗罗伊德认为一个人有三个自己。本我、自我与超我。本我代表潜意识的欲望,自我是现实意识,而超我是完美准则。你是向往完美的超我吗?”
“人类心理学家的描述并非完全恰当,但可以是。”声音轻轻笑了笑,“不过和苦心孤诣追逐完美不同,你曾经如此排斥我。所以,要融合吗?”
“听起来就像是古玩一条街上小贩们坐地起价。”许朝歌笑了笑后反问,“融合后我又能得到什么呢?他们的侍奉和追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