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面色有些痛苦,嗓音沙哑道:“父皇心中所想,我亦深有同感。为人父者,哪个不想延续血脉,有一后人继承家业
可父皇不许我回京,同时广纳后宫,将来一旦有哪位嫔妾诞下皇子,开封朝臣将会如何看待我?父皇又会如何看待我?
与其惶惶不可终日,到最后落得个废黜幽禁,乃至人头落地的下场,不如我现在就到开封觐见父皇,请求父皇将我调往边疆,永世为大周守边。
也好过将来父子反目,举国动荡”
柴荣闭了闭眼睛,再度睁眼时,血丝满布的眼睛里闪烁痛楚泪光。
朱秀默默倾听。
其实他的担心不无道理,等到郭大爷生下亲儿子,朝臣里必定有人支持立嫡子为嗣。
到时候支持柴荣者有之,支持嫡亲皇子者有之,一旦皇帝有失,大周瞬间就会陷入分裂动荡的险境。
就算柴荣有心退让,可他身边聚拢的兵将臣子,也不会容许他退后半步。
许多时候,人都是被大势所裹挟,做一些逼不得已之事。
与其如此,还不如趁现在主动向郭威坦露心声,早早退出争夺储位的行列,也好过将来成为大周的罪人。
朱秀脑袋愈发疼了,拍打着脑门,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柴荣。
郭大爷当了皇帝也没生下亲儿子,这是上一世的历史轨迹,不能保证这一世同样如此。
万一真让郭大爷折腾出一个亲儿子来,后面的事还真不好说。
“这个这个”能言善辩如朱秀,这种时候也口拙了。
有些话不能明说,但又要让柴荣耐心等候,其中的分寸拿捏极为重要。
柴荣看着他,满目希冀,在这种至关重要的时刻,他相信只有朱秀能为他驱散心中阴霾,指明前路究竟该何去何从。
“有话,但说无妨。”柴荣伸手在朱秀肩头拍了拍。
朱秀斜瞟一眼坐在旁边一桌的王朴何徽,王朴正襟危坐,何徽侧倾身子,神情鬼祟,似乎想要偷听。
见朱秀斜眼看来,何徽干咳一声,坐正身子,自顾自端起茶盏,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朱秀用极其细微的声音道:“兄长其实早就知道,澶州有武德司安插的察子,兄长秘密离开澶州,又不带任何兵马,其实就是借武德司之口告诉官家,兄长此举并无不敬之意
兄长如此做,不只是为见我一面,还存了试探官家的意思”
柴荣目童划过异色,嘴角微微上弧:“你继续说。”
朱秀道:“我猜兄长应该做好了两手准备,假若见不到我,兄长就直接回开封,觐见官家请罪。
假若见到我,就说明官家其实一直在关注澶州动静,官家对你的态度,也可以从中猜测一二”
柴荣低声道:“没有武德司指引,你我不可能在此会面。父皇让你来见我,阻止我回京,就说明在父皇心里,我尚且还有几分地位”
朱秀郑重道:“兄长不可妄自菲薄,在官家心里,兄长仍旧是长子身份,我大周如今唯一的皇子。”
“可我这唯一的儿子却连开封城也回不去,年底围攻兖州,我主动请缨,父皇也只是推脱不许父皇的心思,我当真有些猜不透了”柴荣叹息摇头。
朱秀故作轻松道:“兄长勿忧,依小弟之见,官家种种举动,只为磨砺兄长心性,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当真?”柴荣有些狐疑。
“绝不会错!”朱秀用力点头,满面笃定,“兄长是皇长子,名分大义在手,众望所归,嗣君之位,必归兄长!”
柴荣紧皱眉头,喃喃道:“可将来父皇有了嫡子,又将置我于何地?
我自小被父皇养在身边,虽不是生身之父,但在我心里,父皇与我生父无二。
我柴荣虽不敢自认什么品行高洁之士,但也知道大丈夫首重忠孝节义,父子反目同室操戈之事,柴荣宁死也不会做!”
“兄长高义!”朱秀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