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蹊长长地啊了一声,又说:“是啊。”
彼时李成蹊尚不能完全理解,因为这时的她刚考上知名顶尖学府,正处于最是春风得意的时刻,人人都在夸赞她的天赋和努力,都在替她展望那尚未到来的光明前途。
余深深是这样跟她说的:“假使我们认识到向生活低头是我们必然的结局,那作为一个普通人,唯一可以选择的是我决定在什么时候放弃抵抗。未来会有很多难以想象的困难,例如贫穷、疾病、失去至亲……”
“现在我十八岁,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最后觉得我可以试一试,我想上一个更好的大学。我现在遇到的所有困难,说穿了还是一些面子问题,只要我不觉得复读丢人,那别人怎么看我有什么好在乎的。”
李成蹊看着余深深,很坚决地说:“是没什么好在乎的。深姐,我等你当我的学妹。”
“好啊。”余深深挑眉一笑,“那你就再等我一年。”
谢师宴那天,余深深没有来,宋斯怀提前改签了机票,从机场直接赶过来。
他见着李成蹊,就扯开嗓子嗷:“毕业了啊——以后我们一南一北,就要分开了,再也不能一起上课吃饭了!”
眼看着宋斯怀就要搭上李成蹊的肩膀,站在李成蹊旁边的江寄余忽然伸手,把宋斯怀拉到他旁边坐了下来。
李成蹊笑了笑:“这不挺好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看你很期待大学的生活。”
“话是这么说没错。”宋斯怀叹气,“但是‘衣莫若新,人不如故’,深姐也一样,不管你以后遇到多少有意思的人,但我们一起同窗过的情谊是不会变的。”
丁一帆没有那么多离愁别绪,他倒是很期待:“我觉得大学肯定很好玩,自由自在的,再没人能管我。”
盛以慕总是在这种场合里控场的,他举起酒杯,让班上的同学静一静,大家都跟着他把面前的酒杯举起来,有人里头倒了酒,有的还是饮料。
盛以慕将酒杯在桌面上轻轻一碰,熟稔地说起祝酒词:“感谢各位老师三年的辛苦付出,没有你们就不会有我们取得的成绩……”
这是个非常成人化的场合,李成蹊托着腮,看着盛以慕,他明明还带着学生气,但已经准备好了进入另一个世界。
大学是比高中要复杂的。
班上的每个学生都给老□□了酒,杯盘狼藉,人影幢幢,他们会想起高中时代很多美好的或者痛苦的时刻,篮球比赛、艺术节、那只被送走的海龟,还有前后左右熟悉的朋友……
前水复后水,古今相续流。新人非旧人,年年桥上游。
李成蹊他们的语文老师这样说:“不必为离别感到悲伤,你们即将走入更开阔的天地。”
白老师送李成蹊去北京报道,一同前往的还有江寄余和江警官。从黄海之滨穿过华北平原,他们一路北上,抵达了祖国的心脏。
车站处有学校接站的校车和学生会工作人员,北京的繁华远超琴南,他们乘坐大巴,穿过林立的高楼,来到大学。
清华园远比李成蹊想象的要大,在来北京之前,她见过最辽阔的事物是大海,一望无际,尽头直接与天际线相接。但清华园是一种与海洋截然不同的庞大,它将李成蹊熟悉的校园空间无限拉长,用繁茂的树木、湖泊、建筑分割开,像一座微缩的城市,他们行走在其中,如同走在一段历史里,时间与空间一起让个人显得渺小如芥子。
白老师问李成蹊大学怎么样,李成蹊想了想,说:“很大,确实是‘大’学,也很漂亮,这里的每一座楼似乎都有故事,路边随便的一盏路灯,应当都比我看过更多的人。”
白老师摸了摸李成蹊的头:“你有四年的时间熟悉这里,我想你会喜欢这里的。妈妈走了,你要和小江互相照顾,好好学习,多学一些大学能教给你的东西。”
江寄余和李成蹊一起送走了白老师和江警官,他对白老师说:“阿姨放心,我会照顾好李成蹊的。”
李成蹊仰头看了一眼江寄余,笑弯了眼睛,也对江警官说:“叔叔也请放心,我会照顾好江寄余的。”
江警官爽朗地笑了,他抬手拍了拍江寄余的肩膀,又摸了摸李成蹊的头,他并不擅长说一些煽情的话,只是看着两个孩子,目光温柔。
“你们都要好好的。”
开学第一周,主要是熟悉校园环境,江寄余去到物理学院,跟李成蹊的社科院隔得很远,而清华园远比他们想得大,再加上李成蹊当初扔骰子一般选中的专业方向是国际关系,与学校的理工主流隔得有些远,两个人一对课表,连个公共课都没有重合的,倘若不主动相约,他们想要偶遇一次,不比在琴南市的街头碰见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