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舒雁微笑起来,指了指自己。
“我啊。”她说,眉宇间一片理所应当的坦然,“导演掌镜不稀奇吧?我之前拍电影也是自己掌镜的,现在剧组里还能有三个摄影师,配置已经上升不知道多少了。虽说由奢入俭难,不过特殊情况,克服一下也没什么。我完全不恐高,放心吧。”
真行假行啊?大刘听得一愣,还是不太放心:“你行吗?要不把小张小杜留一个过来……”
两人被点到名,都是瞬间一个激灵,脸上为难得不行。
方舒雁也没看过去,只笑着摇了摇头,笑得平静从容。
“放心吧。”她轻巧地说,“自己掌镜更有利于掌控画面,没什么不好的。我也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人,这点挑战不算什么。”
邵明远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竟是突然就变成了方舒雁上去跟拍,顿时十分担心。刘哥他们要花半个小时上山,剧组中途修整,邵明远立刻过来,围着方舒雁打转。
“能行吗舒雁?”他担心地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太危险了。我要是懂拍摄,真是恨不得替你上去拍……”
真没有。方舒雁摇了摇头,朝他安抚地展眉,笑得一片温和。
“我可以的。”她自然地说,眉眼弯弯,“不用担心我。”
她总是温柔而客气的,很少显得这么坦诚,仿佛不设防备。看得邵明远怔了怔,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让她感到开心,看着她,就这么不自觉地跟着弯起唇角。
是真的喜欢。邵明远这一刻真心实意地觉得,如果他懂摄影,他真愿意去帮方舒雁过这一关。
谈致北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着,没有过来,只平静地看向这边。
半个小时过得不慢。刘哥朝这边远远地打出信号,方舒雁休息完毕,拿着摄影机调试了下姿势,路过谈致北向崖壁那边走,突然被他拉住手。
指尖相触,谈致北的手向来不暖和,眼下又带着雨丝的凉意,冷得过分。但方舒雁的手竟然比他更冷,握住的时候谈致北自己都愣了一下,复才回过神来。
方舒雁眉宇间一片平静,没有因为时隔多年的重新牵手而有任何触动,平静地问他:“怎么?”
“拍完收工时站着别动。”谈致北说,“我过去接摄像机。”
方舒雁脚步短暂地顿了一下,没回他。谈致北放开她的手,她扛着摄像机,稳稳地走上崖壁。
她和贺深,各有各的危险。
这附近连个着力点都没有,根本没法配备任何安全措施。贺深戏里的状态是刚被狠揍一顿,走路时都一瘸一拐,走这条路更是险象环生,每一步看上去都在摇摇欲坠的边缘,还要保持自己脸上表情的入戏,要在满身狼狈中表现出方舒雁想捕捉到的生命力。
方舒雁比他好的地方在于不用表演,不用那么在意姿势和造型。然而她肩上扛着笨重的摄影机,这场戏算是全片中最浓墨重彩的场面之一,用了最好也最重的摄影机拍摄,成年男人扛着都费劲。
但她也并不是没有经验,扛得很稳。透明雨衣下人和摄影机都稳稳地跟着贺深,镜头拉近拉远,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贺深表演是有天分的,越是这种压力大的戏,他越透出沉着与冷静。一路挣扎着走向对面,险之又险地跨过天堑,终于双脚快要踩上对面的实地时,他突然回头,遥遥望向已经看不见的山村,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希望和惆怅,兴奋和忐忑的,极其复杂的表情。
剧本里的动作是他失去信念支撑,匍匐在地上大口喘气,而后仰着头看天空,看了很久。没有临踩上平地时的这个表情,方舒雁电光石火间意识到,贺深按照自己的理解,给这段加了戏。
加得合情合理。方舒雁本来已经跟着他要走过去,当机立断,立刻后退了几步,重新退回到崖壁上,仔细捕捉着他的面部表情。
后退得仓促,她边拍边快步后退,身旁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脚下踩着不断积蓄的雨水。
她一脚滑了一下,脸色猛地一变。
贺深本来已经做完了这个表情,正要继续往前走,接着演那段俯身喘气的剧情。听到身后的动静,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迅速回过头来,就要伸手去抓她。
一下抓空,只抓到了方舒雁不假思索,朝他扔过来的摄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