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起源于在废弃工厂的时候,她做噩梦,醒来时看到谈致北一个人抱着吉他,声音安缓地唱歌。又或者是后来一起演出,她表演结束站在舞台侧方,抱臂旁观台上的噩梦乐队演出,谈致北歌唱到一半,和台下互动时,总第一时间去找她的位置,旁人谁都不管,单单只对着她唱。
又或者根本就是初初相见,台下是打成一团的人,啤酒瓶子在半空中甩过去,吉他砸在人的脑袋上发出闷响。她站在台上语气平淡地唱刹那心动敢作一眼万年誓言吗,台下的谈致北听见声音,在拳脚相加的间隙,朝她看过来的那一眼。
而后他走过来,随意地站在台下,仰着脸抬眸看她。身后是喧嚣嘈杂的人群,方舒雁满心想的都是赶快把这一晚上二百的兼职干完回家,和他不经意间对视的那一刻,心里依然不受控制地划过一个浅浅的念头。
这人长得真好看。
或许一切都是命运,这个曾以为糟糕无比的初遇其实也极度浪漫。
如果不浪漫,怎么就让她一眼就开启了一段漫长纠葛的开头,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分开。
台上的乐声还在继续,按照时间的顺序,一首一首歌唱下来。从最开始谈致北初初站在大众面前唱的第一首歌,到噩梦乐队第一次以乐队身份发行的第一张单曲。从乐队第一次专场见面会唱的开场曲,到乐队出道周年时发行的纪念主打歌……
然后是二周年,三周年,歌一首首唱下去,他们将过去共同的岁月逐渐走完,时间来到乐队出道的第五年,这一年他们巡回演唱会的首站因故取消,就是五年前的今天。
那之后还有几场原定计划的五周年巡演,前几场推迟了一小段时间,后面将将赶上了原计划。只是这个原定有十五场的巡回演唱会到底没有开完,最后的几场在方慧去世之后,那时方舒雁已经离开,谈致北也再没有公开出现在人前。
以五周年巡演为分界点,接下来的五年,其他人向前,谈致北独自停在原地,隐没于黑暗。
台上的金诚和穆磊戴名扬从各自的乐器后走出来,和谈致北挨个拥抱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背,而后都走下了台,只留谈致北一个人在上面。
舞台上的灯光熄灭,什么都看不清,谈致北独自置身黯淡无光的台上,音乐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依然照常响起。
他接下来唱的,都是他这几年里写下的新歌。
这之前从没有人听过这些歌,连一星半点的旋律都没泄露出来过。台下的粉丝俱都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他唱歌。
慢慢的,随着一首一首的歌唱出来,大家渐渐的都将视线落到了第一排的方舒雁身上。
方舒雁垂着眸,静静地听着他这几年的作品。
她之前也并没有听过这些,谈致北没给她唱过,只听他隐约说过,这几年写的歌大多都是在想到她时写的,而后就没了下文,并没有展开讲过。
现在真正切实地听到,方舒雁看着台上的黑暗,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谁慢慢攥紧,越攥越用力,攥得心都开始渐渐酸涩疼痛起来。
每一首都是写给她的情歌。
方舒雁一直觉得这几年自己过得还不错,有自己全新的生活,在一个全新且有天分的领域上深造,认识了很多不同的人,也做成了一点事情,在时隔三年半重新回来时,基本上算是相当平静从容的,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自己,变得更成熟更坚强,更无法被伤害,更懂得保护自己。
现在听着这一首首的情歌,心里突然间漫溢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尽委屈。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觉得过去的日子过得委屈,浮现出这个想法时,自己也短暂地莫名了一瞬,随即却像是在温柔包裹住她的旋律中找到了答案,慢慢眨了下眼。
她好像确实觉得委屈。
一个人烧得昏昏沉沉躺在出租屋的时候觉得委屈,身体虚弱手脚冰凉裹着被子也不暖和时觉得委屈,辛苦啃着看不太懂的专业书时觉得委屈,吃力琢磨教授说辞中的艺术灵感时觉得委屈。
每一个需要努力克服的时候,她都觉得委屈,那个曾经许诺过会好好照顾她的人,没有真的出现,来拥抱安慰她,抚平她所有的艰辛。
每一个这样的时刻,她最终都战胜难关,独自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