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羽没有直接回答赵柏灵的疑问,而是反皱眉道:“刚才你们二人之合击,并没有尽全力。”
赵柏灵扬了扬稀疏的灰白眉毛,没有马上回答,但铁铮却已经说道:“这几日刚好有了些许心得,他刚好是验证新箭法威力的最好目标。”
“我看出来了。”公子羽嗯了一声,忽然皱眉道:“倘若他不是在第一箭时就已经知道暗算他的人是谁的话,三十步之内,他便能锁定你的位置并绝不会让你再有出箭的机会。所以在你的新箭法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以后你最好别再做愚蠢的事。”
铁铮嘴角轻轻抽一下,眼中隐现冷芒。
“既然是你提前打了招呼只想试探他的本事,那我们两个又何必要将压箱底的本事都掏出来?”赵柏灵淡淡的笑了一声,摇头道:“试探和杀人可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况且那小子不但武功十分怪异,对敌经验更异常老辣,根本不像是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更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江湖。而且若他真是我们的敌人,以方才他所展现的武功修为来看,就算合我二人全力,只怕也未必能将他干掉。”
公子羽微笑道:“你二人虽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如果他连你们两个人的合击都应付不了,那我也绝不会让他以真面目示人了。”
铁铮嘴角一抽,冷冷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大费周章要试探他?”
赵柏灵忽然也冷笑一声,翘起二郎腿,目光斜斜瞟向公子羽,悠然说道:“现在我突然想明白了,向来精于算计的公子羽,又岂会当真做那多此一举之事?今日你之所以设下此局并非只是要我们单纯的试探他,而是另有目的。”
“哦?”公子羽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道:“不妨说来听听,看你猜没猜对。”
“你在向他表明一种态度。赵柏灵吐出一口气,淡淡道:“你在警告他。”
铁铮闻言,两道浓眉微微一皱。
公子羽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诧异,随即笑道:“你老赵的想法何时变得这么多了?”
赵柏灵嗤笑一声,翻了翻眼皮,道:“与你合作的时间也不短了,你的那些习惯别人不知道,我老赵难道还不能揣摩到几分吗?”
铁铮听得一头雾水,皱眉问道:“那小子可是他身边的人,为何又要警告他?”
公子羽也微笑着看向赵柏灵,目光深邃莫测。
赵柏灵砸吧砸吧嘴,伸手向腰间摸去,似想喝酒,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他便轻声一叹,转而看向铁铮,笑道:“倘若你养了一头猛虎,有一天猛虎离你而去,那你会不会担心它有一天会反咬你一口?”
铁铮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所以他马上就懂了,然后他便也看向公子羽。
公子羽面不改色,依然微笑不语。
赵柏灵又嗤笑一声,补充道:“尤其是这头猛虎还带走了一大群与它同样凶猛的野兽,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的确很危险。”铁铮点头,看着公子羽的目光也愈发深沉,他冷声道:“可那些猛兽都是被人主动放走的,那这岂不是很矛盾?”
赵柏灵却笑道:“所以他才会设局警告那头猛虎,他能放它们走,也能有能力再把它们抓回来。”
“原来如此。”铁铮像是恍然大悟般的点头附和,两人像是在唱双簧。然后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皱眉道:“敢情我们两个也是那些猛兽中的其中之一,只不过我们不是离开的那一批。”
铁铮手里的东西,是一面令牌。
赵柏灵叹了口气,他也从怀里摸出一面令牌朝着铁铮晃了晃,问道:“你叫什么?”
铁铮看了一眼手里的令牌,冷冷说道:“天捷。”
“天捷?”赵柏灵一耸眉毛,忽然笑道:“这代号倒是挺适合你的。”
铁铮盯着赵柏灵手中的令牌,没有说话。
赵柏灵撇着嘴掂了掂手里的令牌,道:“天立。”他忽然笑着问铁铮:“你可知他给我们取的这些别号出自哪里?”
“你别小看我,我也是念过几年书的。”铁铮语气冷漠,道:“这些名称出自三十六天罡中的星宿之名。”
“没想到小铁你还念过书呢。”赵柏灵神情有些意外,随即颔首道:“所以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其他三十四个与我们有着相同令牌的人。”
“既然有天罡,那就应该还有地煞。”铁铮似乎越来越和那个半百的落魄老头有默契了,他说道:“如此想来,刚才那个小子应该就是地煞七十二中的人了。”
赵柏灵点头道:“不错,而且还是地煞的领头人,否则我们这位大名鼎鼎的策命师又何必要让我们两个来趟这滩浑水?”
他说到这,忽然转头对公子羽说道:“不好意思,方才我藏得近,风刚好又朝我那里吹,而我虽然老眼昏花,但耳力还算好,所以你们说的话我不清不楚地听到了一些。”
公子羽却好像根本没有在意,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地魁么?”铁铮沉吟片刻,目光闪烁,忽然也点头道:“那的确是一头危险的猛虎。”
赵柏灵皱着眉头,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何事?”铁铮瞥了他一眼。
赵柏灵叹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都变得越来越聪明了。”
铁铮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冷漠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嫌弃之色。
赵柏灵坐直了身子,扭头看向一直默然不语的公子羽,说道:“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公子羽,没想到你这些年竟攒下了如此雄厚的家底,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
一直默然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公子羽这时才淡淡一笑,道:“人在江湖,总得给自己留点东西,不然像我样的人,岂不是每天都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睡觉了?”
赵柏灵忽然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摇头叹道:“现在我总算彻底明白你为何总能平安无事地继续在江湖上活着的原因了。”
“我是个惜命的人,所以总会想方设法为自己留下后路。”公子羽笑着说,语气似打趣又似自嘲。他忽然神情一正,郑重道:“倒是要多谢两位看得起在下答应加入这个组织,以后我在江湖上做生意,底气就又足了几分了。”
赵柏灵却冷笑起来,嗤笑道:“你这家伙既然能组织起如此规模的势力,那你想要做的事就绝不仅仅只是替人解决麻烦的生意。”
公子羽耸了耸肩,无奈叹道:“除了自保和赚钱,我实在不是一个心怀大志的人。”
赵柏灵不禁露出狐疑之色,他沉吟片刻后忽然摇头叹道:“既然坐上了你这条船,那我也懒得去多问你的那些算计,我老赵现在就想趁还能活几年多挣点银子,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公子羽忍不住也叹道:“赵老不但是性情中人,更是一个实在人。”
“屁话!”赵柏灵嗤笑道:“与你小子那满肚子的鬼胎相比,这江湖上大半的人都算得上是实在人了。”
公子羽满脸无辜又尴尬地苦笑起来。
赵柏灵微微皱眉,道:“那小子……看上去不像是纯粹的中原人,他到底有何来历?”
公子羽道:“他身上的确有一半异族血脉,并非纯粹的中原血统之人,至于来历,我只能说他是一个不幸的人,但同时也算是有运气的人。”
赵柏灵眉毛一扬,忽然怪笑道:“他之所以会是有运气的人,想必就是遇到你了吧?”
公子羽却微笑不语。
赵柏灵忽然收敛了吊儿郎当的神色,语气颇为深沉的道:“他既然一直都是你身边最近的人,那他一身本事想必也是由你一手调教的吧?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居然都能教徒弟了。”
此言一出,纵然是始终孤傲冷漠的铁铮也不由得神色微微一变。
“这你可就猜错了,我并非他的师父。”公子羽连忙摇头否认,道:“像我这种人,倘若要收徒,岂不是要让人误入歧途?况且我也从来没有收徒的想法,更没有那种本事。”
“是吗?”赵柏灵满脸疑惑,皱眉道:“就算不是你亲自调教出来的,那也一定与你脱不了关系。倘若你们之间没有特殊的关系,那你又怎会如此放心地将那等雄厚的家底交给一个外人?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大方的人。”
公子羽默然片刻,而后说道:“实不相瞒,他一身武功虽非我所教,但的确与我有很大关系,至于我与他之间到底属于哪种关系,现在我还不能说,因为这关系到他的个人隐秘。而我之所以将地煞交给他,并非我大方,而是因为我在帮他解决麻烦而已。”
赵柏灵和铁铮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疑惑。
赵柏灵眉头深锁,忽然问道:“他到底惹上了怎样的麻烦,竟需要动用那样的力量去解决?”
公子羽微笑道:“一个人如果心怀雄心壮志却无力实现,这算不算是一种麻烦?”
赵柏灵又愣了一愣。铁铮却醒悟过来,眉头一挑,道:“如此说来,那小子还是一个有抱负的人?”
公子羽没有否认,说道:“他的确算得上那一种人。”
赵柏灵却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道:“公子羽替人解决麻烦的代价一向不低,可你现在帮他做的事,可不是能用金银能衡量的,你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我是一个没有远大志向的凡夫俗子,所以我欣赏有抱负理想的人,所以我才选择帮他。”公子羽缓声说道:“有些事的确不是可以用金钱去衡量它的价值的,比如一个人的抱负和理想。”
赵柏灵又用那种像看怪物的目光看着公子羽,皱眉道:“就为了他的抱负和理想,你就能将自己苦心经营的力量交给他?你就那么相信他能实现他的目标?”
公子羽沉吟片刻,忽然狡黠一笑,道:“与其说是相信他,不如说我更相信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