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归一走近墓园,她没有订购任何一个“扫墓产品”,因此两手空空地从那些被五花八门电子贡品所环绕的“柜子”旁走过去。
如今是工作日,但在墓园里的人也不少数,毕竟东京这座大城市里每天死的人都是两位数起步……许多人都是来吊唁亲友,站在过道上跟同伴说话亦或者在某个抽屉前独自默哀着。
女孩子依据先前在电话里查到的“抽屉编号”,在园区靠后的区域找到了一排没几个人的柜子。
她将手掌放在了柜子表面的感应装置上,等待几秒后唤醒机器智能后,她口齿清楚地念道:“我要找kt-02墓地柜中的张朴裕。”
“正在为您搜寻……请稍后。”
片刻后,机器屏幕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淡蓝色的光波浮现在密密麻麻的石板柜子表面上。
这玩意儿不断地闪烁,像是一个箭头方向,指引着每个前来的人找到自己想找的逝者。
星野归一在光波箭头的指引下终于看见了那个平凡无奇、与周围所有柜子都一样毫不起眼的墓地抽屉。
感应到来者靠近,它轻微地弹开一条缝隙。
其实不用担心骨灰盒什么的会经常因此而暴露出来……因为柜子分为内外两层,名贵随葬品和骨灰盒都锁在“内层”,只有掌握了密钥的死者亲属才能打开。
而外层就会放一些不怎么值钱的纪念品亦或者死者生前喜爱的随身之物,这个外层柜就是随便一个来访者都能打得开的。
星野归一沉默地走近柜子旁,花了几秒才看见柜门上用小小的汉字刻着一句话。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女孩子默默地念出了这句诗词,想了一下,不禁有些疑惑:“王维的《少年行》?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墓志铭可以选择的那么多,对于一个生前是搞理工的男人来说,为什么偏偏是这句话?
还有,是谁替原主父亲收了尸?还偷偷地埋葬在这个小小的异国墓地柜子里?
她努力让自己不再多想,拉开了抽屉看见外层,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只有一枚染血的平安御守。
“御守”,就是日式护身符,通常由日本的各大神社售卖给外来者的一种祈愿物品。
星野归一捡起这东西看了看,发现是东京附近某家知名大神社里求来的普通御守,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附近没有什么人在,以及摄像头没有对准这个方向后方才打开了这个染血的御守。
里面是一块成色极好、但已经碎裂的玉石观音像,以及一张折起来的陈旧符纸。
星野的手指有点颤抖,可她自己并未意识到这点的打开符纸,发现上面是当年神社工作人员龙飞凤舞写的“鬼画符”,大概应该是祈求平安的意思。
但当她翻转过纸页,却看见了几行不知是被哪个淘气小孩用圆珠笔偷偷写上去的语句,歪歪扭扭,却是用最正统不过的中文写的。
【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一直在一起!爸爸也要天天平安快乐!妈妈那边的御守我也写了,嘻嘻。】
如今早已长大成人的星野归一盯着这行跨越了时光的陈年旧字,原本迟疑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不已。
那些失落的记忆碎片与血淋淋的现实融合起来,脑海里那些挥之不去的欢笑声和墓地长廊上吹过的秋天寒风共同唤醒了她关于这几句话的所有回忆。
——那是“她”在9岁那年过年时全家人一起去神社求的御守。
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但是在次年,原主的母亲就因病去世了。
而父亲也像是一下子遭受了精神上的重创,把年幼的原主送回妻子娘家的老家去,自己则是留在东京继续工作。
自那以后,原主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就与生父极少见面了,就连视频聊天都很少,沉迷于科研的父亲总是很忙的样子。
年幼的原主起初对此非常困惑,她不明白一直以来深爱自己的父亲为什么突然变得冷漠疏远起来了。因此在十几岁的青春叛逆期时甚至开始恨自己的父亲,还一度阴谋论地怀疑是那个男人在几年前杀死了生病住院的妈妈,就为了换个女人之类的……但事实证明,那个叛逆少女只是黑暗性质的超梦电视剧看多了。
父亲在妻子离世后的十几年里再没有交往过任何一位新女性,更没有迎娶新欢。他只是每个月定期打一笔大额生活费过来,像个无情的发钱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