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要走,忽见巷口转出一个白衣美少年,叫道:“姑姑,你就不带我了?”
正是偷偷化为人形的白白,原来不带李钰的话,她骑着白白兜风,轩辕起也跟得上。可是加了一个李钰,显然是不能出城兜风了。
轩辕起认出了他是那只凤凰白白的人身,只默然不语。
李钰见又来一个美少年,吃惊:“这位小兄弟是?”
贾琼抚了抚额头:“是我在玄真观的弟子白……白羽。”
白白嘿嘿一笑,朝他们拱了拱手:“在下白羽,字……飞鸿,二位多多指教。”既然姑姑现在给他杜撰成白羽,他就是白羽了,他久见六玉姐妹称字,于是也信手拈来一个。
李钰是儒生,自然回礼:“在下李钰,字叔宝。”李钰在李家两房中排行第三为叔,钰为珍宝之意。
三人一鸟相携来到城中一家“云来楼”,要了一间上好的雅间。轩辕起做主点了一桌上好席面,因李钰是浙江人,轩辕起还点了绍兴的状元红。
贾琼看着酒上来了,嫌弃地说:“你就不会给我点一些饮料吗?欺负我未成年。”
贾琼少时虽然在忠义亲王府喝酒舞剑,可是她平时是不喝酒的。她现在毕竟是凡人之身,她基本不会做影响生长的事。
轩辕起微微一笑:“是我疏忽。”于是他又招来小二哥,要了一瓶玫瑰露。
白白却看向贾琼,说:“姑姑,一个席面不够我吃……”
“吃货!”贾琼忍不住拍他的脑袋,然后跟公孙起说:“让小二哥再摆一张桌子,给这家伙另订一席,让他一个人吃吧。”
李钰不知真相,微笑道:“飞鸿兄就算胃口好些,也不必另置一席,那样我们未免有些失礼。”
贾琼自然而然伸手捏白白的颊:“这吃货生冷不忌,不介意的。子朔哥哥只管给他点一些鱼肉、蛇肉、羊肉,他也不怕鲜不怕腻。”
白白虽然爱吃蛇虫鱼,化为人形后也会吃人类的美食,只不过作为一只没钱的懒鸟,还是自己捕食比较方便,所以通常吃生的。
在李钰看来对男子有些无礼的动作,可是白白只舔着脸笑:“还是姑姑懂我!那么……公孙公子,让您破费了。”
轩辕起眯了眯眼睛,虽然知道他不是人类,在贾琼前世就相识,可他仍然不太舒服。
“别老是把头凑到她面前去。虽是晚辈,你年纪也不小了。”
白白点头:“好说,好说。”
轩辕起只得叫来小二,如是吩咐。小二哥与杂役将隔壁的桌子搬了过来,这才离去。
贾琼托着腮瞧他,说:“你脸上还戴这东西干什么?”
轩辕起原就不想继续隐瞒身分了,今天有外人在场虽然不适合说那些,不过他也不惧被她表哥瞧见他的样子,于是侧过身揭下了面具。
李钰眼前登时呈现了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庞,剑眉入鬓,凤眼睥睨,众生气为之夺。静时如昆仑山上的冰雪,似天地间最美丽的荼蘼;动时挥翰震风云,顾盼生华光。
白白看到他的真面目只是嘿嘿一笑,转过头并不插嘴他们人类的话题,只管听墙角和等吃的。
李钰眼中却生异色,贾琼道:“他是京营中的一名副将,有这官职在身,来见我时担心被朝中同僚认出来,所以才爱戴面具。”
李钰更加讶异:“公孙兄如此年轻,居然已官居从二品副将?”
李钰暗道:表妹不会是因为这青年公子长得风华绝代、他又自称身居高位,所以才被骗了吧?
公孙起微微一笑:“只是运气比较好,有人提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钰看着贾琼,说:“本朝禁军共有十六卫军约三十六万人,京畿附近就有十二万左右,一共有四个卫军,每个卫里的总兵和副将都有定数。不知公孙兄在哪个卫军任职?”
“左羽林军。”公孙起明白李钰的意思,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示意。
李钰虽没见过左羽林军的高级军官腰牌,但见他这腰牌是黄金的,不像做假,这让李钰更加疑惑了。
公孙起笑道:“李兄放心,英华的功夫与我匹敌,我是欺不了她的。”
他们正聊着,店伙也陆续上菜来了,白白在另一席已经大块哚颐,他们三人就悠哉优雅许多了。
贾琼吃了一口鱼后,说:“表哥将来也要入官场,我才带你出来认识朋友。将来你们一文一武在朝中也可互相呼应,造福华夏一族。”
公孙起又仔细看向李钰,然后笑着问贾琼:“你这么有把握李兄能高中?”
贾琼暗想自己是说漏嘴了。原来她看李钰否极泰来,鸿运气数加身,不是明年殿试就能一举高中又是什么呢?
“表哥是神童,当然能高中了。”
李钰俊雅的脸微红,道:“没有那么夸张,表妹要是都跟别人说我一定高中,会被人笑话的。”
贾琼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笑着说:“这又没有外人,不必温良恭俭让。”
李钰不由得朝公孙白看了一眼,但是心中的话又不便冒昧,且生出一丝淡淡的失落。
三人又满了酒水喝了一轮,轩辕起才说:“浙江人才辈出。我少时也读过‘王明阳’,‘行知合一’确实是个好学问,朝廷正该多取这样的人才。”
轩辕起当了两千年的鬼,这期间太过无聊时也读过各家之学,其实他是兵家大成者,不是太看得上儒生。但王明阳不同,是一个上将打胜仗、下马能治国的文武全才,龙场悟道创一家传世之学,这样的人物近一千年来也只出这样一个。
“公孙兄还是一名儒将?”李钰奇道。
轩辕起道:“算不上,许多书是胡说八道,但是王明阳的学问还是有用处的。”
李钰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经世致用的学问确实不算多,前朝阳明先生的心学,到如今也日渐衰微。”
贾琼道:“你们浙东学派主张‘经世致用’、‘工商皆本’,这是个进步的思想,怎么还势微?”
李钰道:“天下心学儒生也各有派系,两江、两湖、关中、蓟辽……各有不同主张,到本朝恩荫、捐纳之辈远胜前朝,浙东学派如何不势微?”
本朝轩辕氏虽自称轩辕黄帝之后,但是他们绝不是汉人,本朝提倡的“大夏人”以期胡汉一体,也不进行民/族歧视,但是区区几十年要用“大夏人”来代替流传一千五百年的“汉人”之说却是底蕴不够的。
不但轩辕氏不是汉人,勋贵中好些人也是轩辕氏从关外带进关内的胡人,他们就没有如前朝一样把朝政权力那么大限度的让给文臣。
不但有如轩辕清这样的皇子王爷担任实职,而且功勋之后的捐纳官员或恩荫官员任一方大员的情况也远胜明朝。
这种人虽被学历歧视,但是对方钱够多、关系够硬,仍免不上抢走这稀缺的机会。
单看原著中贾政这个科考一无所获的恩荫官,在贾元春封妃之前还不如贾雨村,等靠山够硬了后就被点了学差。贾政原是四品员外郎了,所以学差估计就是学政,否则就是降级贬官而不是任用了。
要知道学政这个位置可是非同小哥,掌管一省教育科举,也就是说那一省那一科出来的举人都名义上算是贾政的弟子了。以贾政的学问,真正有才华的人谁会真心服他?
这种朝廷用人之法很大打压了学术的兴旺。
贾琼道:“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利益不同,而是你们的学术并不是一个系统的有逻辑的有调研基础数据的……完整细致的东西。没有事实为依据、不讲究严密的逻辑就容易被人挑刺,最后造成无意义的争辩。”
李钰本来面对贾琼这样的前所未见的神仙美人,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少年男子又自恃有些才学,难免有一翻心思。今日又见她与男子私下往来,就怕她被人骗了,心里也有失落。
可是听她一番鼓励地话,才觉她与旁的女儿很不相同。
李钰道:“依表妹之言,也是读过书的。历朝历代都在‘重本抑末’,要让天下接受‘工商皆本’谈何容易?朝廷取士出题拘于‘四书五经’出题,便有策论,离‘经世致用’尚远矣!”
贾琼心中一动,道:“看来表哥也读过黄梨洲。‘治天下者既轻其赋敛矣,而民间之习俗未去,蛊惑不除,奢侈不革,则--民仍不可使富也。’所以不但要轻徭薄赋,还要开启民智,改革愚昧奢侈的风俗。”
轩辕起不由得看向贾琼,这个仙女下凡的人当着他这个千年老鬼说这话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但是贾琼本人这时反而没有心理负担,在她的观念里神与仙是一种不同的能量形成的生命体,与人间是有所关联的。
况且既然人间才是三界的根基,连古时神仙得功德都重在启蒙民智、传授生存技能,何况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