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氏眼神一暗:“起儿会不会觉得我容不得她?”
“怎么会呢?”
穆氏暗了口气,说:“你不明白,我了解你父皇。他心里真有那位荆姑娘,早些年梦里还念起,但我并不知他唤的是谁。前些日子他与我提起过往,神色都与往常不同。你父皇后来纳的侧妃妾氏,我又何曾这般在意?只因你父皇也没怎么将她们放在心里。我与他结发夫妻,相伴二三十年,却不如那位姑娘伴他三个月,我只觉自己一生了无生趣。”
穆氏不禁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轩辕起只得安慰着她:“母后,我都明白。这事交给我和英华,母后在父皇面前千万不要承认你对这事如此在意,我先试着说服父皇将那人远嫁了。”
轩辕起却不敢和穆氏提起荆幻儿是邪神的事,这嫉妒和幽怨中的妇人要是得知情敌这样大的把柄必定坐不住。穆氏因此出昏招逼轩辕泽忘记荆幻儿,或者更凶狠地贬低荆幻儿,再对秦可卿出手,那么只会适得其反。
穆氏道:“琼儿那日确实提起这么做,可是你父皇只怕舍不得,他是想接回宫来,父女团圆,好好宠爱,这样弥补那位荆姑娘。”
轩辕起只好道:“若是父皇定要这样做,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我想父皇不至于那么糊涂。”
……
前日春闱刚刚结束,荣国府派了几辆马车去贡院接李家三子回来。他们沐浴更衣,又大吃一顿,好好睡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才去荣国府里拜谢贾家照料之恩,贾赦为他们开了小家宴提前庆功。
李铎不禁不好意思:“要到三月才能放榜,有没有中还不得而知,如今庆功是早了些。”
李锐、李钰也说等三月放榜,若是高中再庆贺不迟。
贾赦笑道:“能进贡院考一场都是了不起的。你们还年轻,不管怎么样,将来总有前程,咱们提前庆贺松快一下有何不可。”
盛情难却,三李也就不推辞了。
宴上酒过一巡,李钰微笑道:“那号舍没有门,里头可真冷,幸亏府里备着大毛衣裳和大氅,还有表妹准备的棉裤。”
李铎附和道:“我旁边有一号间的士子就得了严重风寒,中途高烧昏迷,被抬着出去了。”
李锐叹道:“十年寒窗却败在这事上,委实可惜。就盼有这经验,那人下科来考时能做足准备。”
贾赦笑道:“琼儿小时候就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做啥事业,首先得身体好。所以现在我们家的人身体个个都很好。”
贾赦颇为得意,这五六年来,家里人通过食补、丹药和贾琼传的简单吐纳、拳法,一个个都很健壮。前日贾赦屋里的一个丫鬟又被诊出有孕,贾赦觉得自己老当益壮。
贾赦与李家兄弟饮宴听曲,至中途忽小厮来报,靖武王妃派人来赏赐。
贾赦忙请人进来,就见王府的总管太监之一秦安带着两个小太监来了。几上小厮已将赏赐的东西抬进荣禧堂来。
秦安朝贾赦请了安,送上王府对府里各主子的赏赐,以及表哥们刚刚结束春闱,王妃也送上些补品。
谢恩之后,秦安又递上了贾琼给他的亲笔信。贾赦心知这恐怕又是秦可卿的事,面色无常地接了请,又请秦安等入座吃席。
秦安笑道:“王妃还等奴才回去复命,不多留了。”
……
轩辕泽下了马车,打扮的贾琼、轩辕起已经候在车旁了。
李连安扶着他下了车来,举目望着这座小山,只觉霞光笼罩,四周已然桃笑李妍,万物争春。
崇德帝虽然在上阳宫修有一家道观供子修行,但仍然经常上玄真观来,称这处与别处不同。轩辕泽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只怕他是心理作用,今日一见却果然不凡。
上山的台阶已然不通马车了,轩辕起扶着他拾阶而上,轩辕泽一边走,一边看,忽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难怪琼儿就在这里修道五年。”
贾琼微笑道:“这原是宁府的一个庄子,二十年前敬大伯在这里建了玄真观,一心向道。我当年沉迷于武功,家里不清净,就来这里了。”
轩辕泽念及贾敬当年出家也是被他所连累,不由得叹了口气:“没成想贾敬倒是个有造化的。”
“多赖皇恩浩荡,大伯才有这造化。”贾琼叹了一口气,“从前我因为出身贾家十分不开心。祖上宁荣二公何等英雄,可是到我出生时,贾家就是废物男人集中营了。我爹是怂包,而且这人很搞笑,一边深情款款惦念先太太,自怨自艾;一边又新纳了两个漂亮丫鬟,时常喝花酒。我就说他,既然有新人就不要装深情,若真深情就惜福养身好好教养哥哥,撑起家门。而他呢,我说他,他还委屈,暗自叹嗟:‘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美人不负妻?’”
轩辕泽呵呵一声冷笑:“琼儿是不满朕吗?觉得朕辜负你母后了?”
贾琼确实有暗自提醒的意思,但是皇帝说破,她是不认的:“父皇何出此言?我自来就是这么说我爹的,我哥哥妹妹和敬大伯也都知道。爹爹怕我也是我总跟他说实话。但是他实话听多了,改了一些毛病,又托皇上洪福,家里倒好起来了。”
到了玄真观门口,贾敬本在观中,贾赦、秦业、秦可卿早一步到了,迎了出来。
贾敬只施道礼,而贾赦、秦业、秦可卿则以国礼参拜三人。
轩辕泽道:“平身吧。“
“谢皇上!”
轩辕起才朝贾赦拱手一揖:“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贾赦渐渐从嫁女的事中缓过劲来,忙扶着他的手:“王爷快别多礼。”
轩辕泽暗自打量着秦可卿,恍然间像是见到了荆幻儿。她的绝色面容,风流体态,宛如当年那个女人,这女子和她母亲一样,让人一见难免会想入非非,热血沸腾。
这是自己的女儿,轩辕泽只是想到荆幻儿时心中有异样,倒不至于有乱/伦之思。
贾敬迎着轩辕泽去他院子的厅堂,各自按身份入座后,道童奉上茶来。
轩辕泽问起秦邦业的一些家事,秦邦业一一回了,说起来难免老泪纵横。
轩辕泽还来不及问那显然已经心情激动的秦可卿。
贾琼见秦邦业可怜,这都是贾赦牵的线,这时能直接跟他说话,就忍不住插嘴道:“秦老爷,我见过令公子,他年少有死劫,此劫凶险。我愿送他去茅山派出家修道,五年当能度过此劫,不知你可舍得?”
秦邦业觉得自己有这功劳总能为儿子挣一个出身了,从来没有想送让儿子出家修道。
“王妃娘娘美意,小人原不该辞,只是小人已年六十五了,只得这一子在膝前。”
贾琼再劝道:“正因为你只有这一子,我才想帮你。”
秦钟这样教养出来的,性格不够坚毅,才干更不足以自立。又因为长得风流难免有少年淫/乱之事,秦邦业必不能忍,将来父子之间不知要生出多少祸端来。
她让王留芳收为徒弟,王留芳为了奉承她,必定精心教养,教他一些本事和修持。将来秦钟学了武艺和一点道术,下山后就算科考不成,皇帝恩典他做个小官,他也能有所作为。
秦邦业犹豫着,贾赦打了圆场:“琼儿,这事儿日后再提吧。今天是公主和皇上团圆的日子。”
秦可卿站在秦邦业身后,已经泪流满面,轩辕泽看了轩辕起一眼,轩辕起道:“岳父大人、大真人、秦邦业,你们先下去吧。”
无知的贾赦还笑着携着秦邦业离开了,贾敬反而跟在他后头。
轩辕泽还真担心秦可卿身上的不祥之气,可是总要见一见曾经真爱生的女儿。
“你叫可儿吧,你生在哪一天?”
秦可卿心中犹豫一下,还是回道:“回皇上,我生在崇德三十一年七月。”
轩辕泽没有追问,贾琼却问道:“七月的哪一天?”
秦可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中元节。”
轩辕泽吃了一惊,可是算算日子,他在崇德三十年初冬时回京,这时间倒没有错。
轩辕泽点了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有何心愿想要朕帮你达成的?”
秦可卿自然想当公主,早日风风光光嫁给如意郎君,但是这话是不能自己说的。
“我只想给母亲修一修墓,回去祭拜母亲,告诉她,我见着皇上了。”
轩辕泽淡淡道:“倒是个孝顺的。”
贾琼又说:“我让我爹爹传话给秦邦业和你,让你们带你母亲的遗物来,也好作信物。你们带了吗?”
秦可卿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爹爹都替我保存着母亲的遗物,直到我们进京后,他才将母亲的很多东西交给我。”
贾琼道:“你拿来给父皇看看吧。若是没有信物,太上皇和太后那关是过不了的。”
秦可卿福了福,出了屋子,不一会儿,两个小厮抬了一个箱子到了厅堂来。
秦可卿打开箱子,取出一轴画卷:“这是我母亲的画像,上面有皇上当年用的宝印。”
贾琼过去取了画来,与轩辕起一起在轩辕泽面前将画展开。只见画上一个冰清玉润的绝代女子,靥笑春桃,蛾眉轻颦,云鬓堆翠,纤腰楚楚,其态风回雪舞,乘风而去。
也亏得当年的轩辕泽有这笔触能画出这女子之美,轩辕泽也不由得看得痴了,二十年相思,这时终又看见画上的她。
轩辕泽不禁伸手触及画上人,眼圈儿都湿了,可忽见画中人披帛上的花纹,惊是收回了手,背后冒出冷汗来。
轩辕泽握紧了手,半晌才说:“这确实是朕当年画的,朕得回宫问过太上皇和太后的意思,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