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月楼待了一个多时辰,和申屠川作了协定之后,季听便要回去了,申屠川将她送至马车前,还不忘提醒一句:“既然殿下放弃了决裂的戏码,还请日后也要常来风月楼,免得旁人觉得殿下得到后不珍惜。”
季听一脸莫名:“本宫从未碰你,谈何得到后不珍惜?”
“殿下留宿多次,若说从未碰我,恐怕是无人信的。”申屠川缓缓道。
季听无语一瞬,随即道:“本宫会叫人日日来送过夜资费,叫那些所谓的旁人知晓,即便本宫没来,也一直在护着你。”
“殿下不能亲自前来?”申屠川蹙眉。
季听斟酌道:“怕是不行,扶星扶月还小,每日最喜欢的便是跟着本宫,若本宫总不在府里,怕是会闹的。”
“……那两只狗就这般重要?”申屠川抿唇。
“什么叫‘两只狗’?它们又不是没有名字,”季听斜了他一眼,朝他伸出手,申屠川立刻将手背递给她,让她借着自己的力上了马车,季听坐稳后才缓缓道,“行了,本宫若是得空,自是会三五日来一次的,你且安心等着,待时机成熟,本宫会赎你出去。”
能三五日来一次,已经比她先前说的再也不来要好了,申屠川垂眸往后退了一步:“恭送殿下。”
长公主府过分华丽的马车朝前驶去,申屠川静静的站在风月楼前目送,直到马车消失在长街之外,他才眸色清冷的转身回去。
季听这日说了不常来后,果然就不怎么来了,起初还像她说的那般三五日来一次,后来干脆申屠川不差人去请,她就直接不来了,倒不是故意疏远,而是确实有事要忙。
不知不觉申屠川在风月楼待了将近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以来申屠山老丞相那些门生,从未放弃过上谏,还四处收集证据,以证明申屠一家是冤枉的,而武将们又因为征兵名额缩减一事不满,动不动就要撂挑子不干,她的好弟弟季闻可以说十分不好过。
季闻不好过了,她这个唯一能帮他解决困境、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自然也别想好过了。
“殿下,皇上又召您入宫。”扶云前来禀报。
季听正和牧与之下棋,闻言叹了声气,随手下了一子。
“殿下输了。”牧与之缓声道。
季听看一眼棋局,起身往外走:“输就输了吧,反正早晚都是要输的。”说着话便出门了。
牧与之扫了扶云一眼,扶云赶紧跟了过去,错后季听半步抱怨:“皇上近日是怎么了,下了朝还不让殿下安生,一日召见个两三次的,他都不觉得累吗?”
“怎么可能不累。”季听轻嗤一声。
扶云皱眉:“殿下也累,既然都累,他为何还要召您?”
“心里不爽了呗,自己焦头烂额,便不准我清闲着,无事,随他吧,再折腾几日他便觉着无趣了。”季听方才还有些心烦,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便镇定下来。
扶云叹了声气:“谁让他是皇上呢,殿下也只能忍了,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虽然是殿下的亲弟弟,可还不如扶云待殿下好,若是扶云当了皇帝,定然舍不得让殿下如此操劳。”
季听斜睨他:“这种大不敬的话……”
“出了府便不准说了,扶云省得的。”扶云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不等季听训斥便卖乖的搀住了她,一脸讨好的把人请上了马车。
季听哭笑不得的看他一眼,也生不出什么训斥的心了,坐在马车上随手拈了一块糕点,尝了一口后蹙眉:“太甜了,褚宴倒是喜欢。”
“褚宴什么时候回来啊?”扶云见她主动提及,急忙问了一句。
季听想了想:“应是五月十九之后,恐怕路上得十余天。怎么,想他了?”
“我才不想他呢!”扶云一脸嫌弃的说完,半晌小声嘀咕一句,“就是没人吵架有些无聊了。”
季听含笑看着他,没有拆穿他的口是心非,主仆二人一路说笑着到了皇宫,当马车停在宫门前的一刹,季听的心情顿时又不好了。
去这里还不如去风月楼呢,至少不用干活啊。季听叹了声气,步履沉重的往宫里走。
季闻已经在御书房等着了,看到她来后笑着迎上去:“皇姐,你可算来了。”
季听本来想行礼来着,看到他脸上又红又圆的三个大包后顿了顿:“你脸怎么了?昨日不还好好的?”
“……朕也不知道,今早起来便长了这东西,太医说是肝火旺盛,已经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了。”季闻尽量若无其事,但还是眉头紧锁,显然这几个痘惹了他极大的不快。
他不快了,季听就快乐了,她咳了一声一脸担忧:“近来愈发热了,皇上要仔细身子才行。”
“罢了,不提这事了,皇姐快来,芒种祭祀一事还有诸多事宜需要你帮忙。”季闻催促她到侧桌坐下,她刚一坐稳,李全便抱了足有一尺高的奏折过来了,毕恭毕敬的给她摆到案头。
季听看着这些奏折,表示已经麻木了。这阵子季闻总拿祭祀一事折腾她,底下呈上的奏章只要是有关祭祀的,便半点都不筛选,大到祭祀流程小到允哪家官眷随从,往年整个礼部负责的事,如今只交给她一人。
……她这个弟弟真是太烦了,即便没有前世的深仇大恨,她也得迟早弄死他。
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亲姐姐心里死亡好几次的季闻,看到季听这副头疼的样子,一直皱着的眉头便舒展了些,叹了声气道:“真是麻烦皇姐了,可近日你也知道,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找朕的麻烦,朕实在无力再应付旁的,只能辛苦你了。”
看看看,每次折腾她的时候,都要暗示她赶紧帮他解决前朝的事,她都不应声了还叭叭叭。季听心下烦躁,面上却和颜悦色:“你我一母同胞,是世上最亲的人,帮你也是应该的。”
季闻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唇角又往下拉了些:“既然如此,皇姐便忙吧。”
“是。”季听垂眸开始看奏折,单是把一堆无用的筛选出去,便耗费了不少心神。
不过她虽然认真,却不打算真的全权负责祭祀一事,毕竟做得再好,只要她不交出虎符,再给他台阶将申屠川放出来,季闻事后也是要挑刺的。她得想个法子,将此事尽快甩给礼部。
季听一边思索,一边仔细的将奏折上有用的内容圈出来,等待之后交给季闻。季闻看了她几次,都见她十分专注,也不好贸然同她说话,便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烦躁,低头做自己的事。
姐弟二人在御书房待了大半日,直到该用午膳时才停下。
李全见二人都起身了,这才上前行礼道“皇上,今日绿芍姑娘进宫,为娘娘带了张府的酿丸子,贵妃娘娘想请您去尝尝。”
季闻闻言看向季听:“皇姐,张府的酿丸子味道极好,不如一同去用一些?”
张绿芍跟她抢人的事满京都都知道,她就不信他不知道,却还要邀她去用膳,存心找不痛快是吧。季听勾起唇角:“虽然不怎么想见某些人,但既然皇上说了,那臣还是去吧。”
“哦?皇姐不想见谁?”季闻一脸好奇。
装什么大尾巴狼,季听心里白眼翻上天,面上却十分温柔:“是绿芍,臣前几日因她生出许多不愉快。”
季听就当他不知道,一边随他往雨息阁去,一边添油加醋的将绿芍害她花了五十万两的事说了。
“怎的是你花的,不是说申屠川出银子吗?”季闻失笑。
季听一脸疑惑:“臣似乎没说申屠川掏钱的事啊,皇上怎么突然知道了?”
季闻脸上一僵,李全忙道:“回殿下的话,您方才是说了的,奴才都听见了。”
“原来臣说过啊。”季听恍然。
季闻笑笑:“是啊,说过的。”
因着季听这突然一问,季闻之后便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了,季听心情愉快的一路到了雨息阁。
二人还未进门,便听到了张贵妃的抽泣声,姐弟俩同时一顿,对视一眼便往里头去了,一进门便看到地上一堆碎瓷片,季听忙伸手拦住季闻,作出担忧的样子:“皇上当心,别踩到了。”
季闻被她温情的护住,眉眼不受控制的柔软一瞬,接着才绷起脸看向打扫的宫人:“发生了何事?”
话音刚落,绿芍便从里间出来了,看到二人后垂首行礼:“给皇上请安,给长公主殿下请安,还请恕姑母不能问安之罪。”
季听听着里头越来越大的哭泣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很想知道是怎么了,但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开口。
季闻倒是问了:“贵妃她怎么了?”
“姑母知晓皇上要来,便想亲手摆一些百合枝子作为午膳的点缀,不料一时不察摔了花瓶,碎瓷片溅到了手腕上,割出一道大口子。”绿芍说着便红了眼眶。
季听闻言心里一酸,便要进去看她,而季闻提前她一步,已经往里间去了。季听慢了一步,却被绿芍不动声色的拦住了。
季听蹙眉:“何事?”
“姑母正疼着,心情也不好,绿芍怕她会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在外等候。”绿芍低眉顺眼道。
季听脸色一冷:“你这是暗指张贵妃与本宫不睦?真是好大的胆子,连皇室的关系也敢编排了。”
“绿芍不敢,”绿芍立刻跪下,“绿芍只是心疼姑母,想让皇上多单独陪陪姑母,绝对没有编排殿下的意思。”
季听轻嗤一声,慵懒的到旁边椅子上坐下:“行了,起来吧,本宫也没说什么,你便这样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了。”
“绿芍不敢。”绿芍说着便眼眶微红的站了起来。
雨息阁的奴才上了茶,季听尝了一口,是她喜欢的雨前龙井,她唇角微勾,心情总算好了些。心情好了,便有精力气别人了。她悠悠看了绿芍一眼,款款问道:“怎么这几日一直未曾在风月楼见过绿芍姑娘?”
“绿芍先前去风月楼,是因不想看申屠公子受人凌辱,便想能护他一时是一时,去了之后才发现,绿芍不过是一无名小卒,即便是拿了银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辱。”绿芍轻言浅语。
季听扫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本宫叫他受辱了?”
“绿芍不敢。”绿芍垂眸。
季听轻嗤一声:“只可惜你这样想,申屠川却不是,否则他为何要替本宫出那五十万两银子?”
绿芍的指尖不自觉的掐了手心一下,片刻后浅浅一笑:“说来绿芍还要谢谢申屠公子,虽说殿下大度,不会同绿芍计较,可绿芍那日昏了头一般同殿下争,若真争赢了,怕是家父也要被绿芍拖累,幸好申屠公子及时出手,才叫绿芍清醒过来。”
“你觉得申屠川是为你好?”季听表情微妙。
绿芍垂眸:“绿芍不敢这么想,只是绿芍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去风月楼本已经于名声有碍,若是那日真赢了殿下,即便绿芍什么都不做,怕是在旁人眼中也不清白了,是以要多谢申屠公子。”
季听:“……”看出来了,就是一神经病。
绿芍还在那兀自说着,每一句话看似清浅,实则都像小刀一样,若是季听还喜欢申屠川,必然要被她扎的哪哪都疼。跟她抢人,还在这明褒暗贬,既然小丫头那点心眼儿都用在她身上了,若是不借题发挥一下,似乎也有些对不起她。
季听斜了她一眼,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愤怒的指着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申屠川出银子是因为心悦本宫,怎么可能是为了替你解围、保护你,简直是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