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看了看表,还不到七点呢,齐小叔竟然就出现在病房,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齐主任,咋还能大早晨就惊动你呢。我就是个感冒,今天就能回家。”
跟在齐小叔身后的女同志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王彩凤:“这是我替夏大队长煮的粥,她感冒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先垫垫肚子吧。”
齐小叔就把人给夏菊花介绍了一下,这位女同志是齐小叔的爱人,是县统计局干部,名叫谢金岩。谢金岩看起来十分爽利大方,对着夏菊花笑的十分灿烂:“老齐和卫东两人老提起夏大队长,说你是个能干有主意的,我早就想认识认识了,没想到今天才见上面。”
夏菊花忙请齐小叔和谢金岩快坐,嘴里谦虚着:“我算啥能干,人家齐主任管理这么大一个县,才叫有主意呢。”
齐小叔十分鄙视的看着夏菊花说:“看来病快好利索了,都能睁着眼说瞎话了。我媳妇嘴笨,你可别忽悠她。”
他们两个之间谁忽悠谁,还真有些理不清楚,夏菊花就不搭齐小叔的茬,专心跟谢金岩说话。谢金岩主要目的是来送粥的,自然想让夏菊花早些吃到嘴。所以边说着话,边伸手要拿床头柜上的保温筒,才发现还有另一只保温筒也放在床头柜上。
“你们是在食堂打的粥吗?食堂的粥清汤寡水的,还是先别吃了,吃我带来的吧。”谢金岩丝毫没有头一次见面的生疏客气,直接对王彩凤说。
王彩凤笑了一下说:“不是在食堂打的,是夜里志双去小齐那儿煮的。”转头又向夏菊花解释说:“小齐夜里也跟志双一起过来看你了。我想着这么些人都在这儿守着没用,不如大家轮班歇一会儿,就让他带着两位部队上的同志,到小齐那里挤一挤。”
夏菊花觉得她这么安排的挺好,赞许的向王彩凤点了点头,倒让王彩凤脸有些泛红,跟得了老师表扬的小学生似的。
谢金岩就问:“这是你大儿媳妇吧,看着就是孝顺本份的好孩子。昨天我听老齐说了,他们兄弟两都能进供销系统,这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好事儿。就怕你热热闹闹的过惯了,孩子们一走得把你闪一下。”
夏菊花还没不得及跟两儿子说这事儿,只好微笑着说:“也是他们运气好。”
“啥运气好。”谢金岩是不相信运气的:“要不是你给供销系统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再大的运气也没人敢一下子把两孩子都招进去。还不是你这当娘的给他们挣出来的。”
王彩凤不由回头看刘志全,发现男人也一脸蒙的看着亲娘,完全插不进话去,只好把疑问咽到肚子里。
齐小叔自然明白,夏菊花昨天没有时间跟儿子们说这事儿,就打断谢金岩的感叹说:“你们两有啥话,等夏菊花喝了粥再说还不行?要不一会儿又低血糖了,到时候别又赖人不给饭吃。”
谢金岩被他说的笑出声:“可不是,我就是想给你拿粥的,结果说话一投机,就忘了。”
王彩凤已经拿起谢金岩带来的保温筒,从里面倒出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本想自己喂夏菊花,却被夏菊花接过碗去说:“我又不是不能动,等我不能动那天,有你们伺候烦的时候。”
说到这儿不能不想起上辈子,自己还没到不能动的时候,人家就已经不许自己上门了,现在自己只是感个冒,床前就围了这么些人,对比不要太强烈。
好在很快他们该搬地区的就搬地区、搬省城的搬省城,自己也不用老受刺激了。
想到自己上辈子的悲愤,夏菊花喝粥都喝的恶狠狠的,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她饿的太狠,所以吃的又快又急。王彩凤忙把一碗咸菜递过去:“娘,你就着点咸菜,要不光喝粥嘴里没味。”
夏菊花一声不吭的挟了块咸菜,就着粥喝进肚里,心里的郁气渐渐平了:这辈子跟上辈子完全不同,她每天有干不完的事儿,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事要做,不该总受上辈子影响。
那些让她绝望的事儿不会发生,她也不允许发生——那两货眼看着都要搬离平安庄了,再为他们影响情绪,那就是自己想不开钻牛角尖了。
现在她的任务,就是把养老钱赚的足足的,别的事儿都跟她无关。
想明白的夏菊花,喝粥的动作慢了下来,也没有那股子恶狠狠的劲了,王彩凤回头欣慰的与刘志全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是亲娘肚子里有了底,才不吃得那么急了。
就连齐小叔与谢金岩也是同样想法,正要劝夏菊花别一下子吃太多,医院院长已经带着几个大夫出现在病房了——今天没到上班时间,急诊值班大夫就向院长报告了革委会主任亲自送人就诊,还带着爱人一大早给病人送饭的事儿。
院长自然无法如往日一样,按部就班的吃完早饭,慢悠悠来上班。而是一个电话打出去,召集了好几个相关科室的大夫,跟着他一起来看病人的情况。
一下子就跟齐主任来了个“巧遇”。
齐主任是位没有架子的领导,一点儿也没因自己的身份,耽误院长带人给夏菊花重新确认病情,还耐心的听完了院长对夏菊花后继保养的建议,最后亲切的跟院长握手,请他费心多关照一点儿夏菊花同志。
因为夏菊花同志是平德县的功臣,她生病是因为代表平德县参加博览会,积劳成疾,加上年轻的时候劳累太过,这一次才会被病魔打倒。
所以平德县所有的人,都有义务帮助夏菊花同志好好休养,以便她康复之后,为平德县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病床上被强制不许坐起来的夏菊花,把被子的一角攥出了好些褶子,牙也咬得死紧,脸更是涨得通红,吓得院长马上让人给她重新量体温,生怕她刚才坐起来的时候闪了风,发起烧不利用药。
夏菊花对院长的安排一律摇头,就是咬着牙不说话。直到齐小叔让院长带人去研究一个更有效的治疗方案,院长带着大夫们离开病房,夏菊花才低吼一声:“齐主任,我是不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