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汉哪里想到钱都到手了还会有这种变故,他脸色一变,又跟坐在驴车上的那农妇使了个眼色,那农妇瞬间会意,嗷的一声就又开始嚎了,只说自己命苦啊命苦。

刚刚温柔可亲的公主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指着那农妇厉声道:“你这样挡在医馆门口,还叫不叫别人进去了!来人,给我把她架开!”

人群中就忽然冲出几个灵武卫来,凶神恶煞的把那农妇给架开了。如此变故,骇的这老汉和农妇立刻不知如何是好。

那老汉眼睛一转,立刻一巴掌就扇在了农妇的脸上,大骂道:“叫你多事!叫你多事!你看看,给贵人添麻烦了吧!死老婆子!叫你事多!”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明明就是这老汉要利用这农妇的断腿来讹钱,如今他却倒打一耙,直接把所有的错往老婆身上一推,把自己倒是摘的干干净净。

李鱼冷笑道:“你要是真有心阻止,她刚刚嚎了半天了,你怎么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的父母也是农村出身,后来才到了城市里头。她小时候也去过村子里头,这种躲在女人裤腿子背后捡好处吃的男人不知见了多少,今日见了,难道还要给他面子?

里子面子,都是自己挣回来的,这等不要老脸的东西,有什么好留余地的!

那老汉的脸立刻就红一阵、白一阵的。而那农妇,也不敢再嚎,她的神情惴惴不安,显然是知道自己今天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这时,曲无容已带人来了,李鱼没什么好多说的,只吩咐道:“聚众闹事,该查就查,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那老汉和农妇就被拉走了,他们被拉走时,大概是没有想到,只是在医馆门口闹两下,居然真的会有人出来收拾他们。

李鱼这里虽然不兴乱世重典那一套,然则在一片乱象之中要管理偌大的银州,刑罚也自不会轻,那农妇既不能干活,那就在捕房里关着吧,至于那老汉,发配去修三个月城墙再说。

只是身为上位者,却不能仅仅把目光停留在如何解决已有的矛盾上,还应当去想一想这种矛盾产生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

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老妇拉下一张老脸来,对救助自己的医师倒打一耙,恐怕也是因为她失去了一条腿,在家庭中已派不上用场了,为了避免被抛弃,她才要从回春馆之中讹一笔钱吧。

可是这其中的道理,李鱼就算懂的再多,如今也没有余力真的把手伸进每一个家庭里去调节这些矛盾,她能做的,唯有告诉所有人,无论出于什么苦衷,医闹者都会受到惩罚。

——以及令银州建立起一个完善的社会保障系统。

假如每一个孩子,都能够得到应有的义务教育,那么街头上是不是不会出现那么多年纪很小却不得不出来讨生活的小大人了?

假如残疾人可以有一定的生活补贴,有再就业的渠道,那是不是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也会少一些了呢?

而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足够富裕的前提上,她建设银州,这也才将将第三年而已,人民刚能吃饱穿暖,这都已是很了不起的功绩了,要做别的,那还得……再赚钱,赚更多的钱。

李鱼开始深深地觉得自己好穷。

她嘤嘤嘤地扑进一点红怀里,一点红伸手就搂住了她,低头问道:“怎么了?”

李鱼道:“我好穷哦……”

一点红:“…………”

一点红:“……?”

接下来的日子,李鱼的工作重心就移到了义务教育制度的设计上。

按照年龄粗暴的划分一下,十五岁以上就直接进扫盲班,主要是为了认字儿,至于十五岁以下,就在城中开办学堂,按照现代的学校教育,分设各种科目吧。

只不过这一项工程,也并不小,因为教科书……得李鱼自己编,她想要从小培养科学素质,那就不能叫现在的这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工匠们去编教材,那编出来的都是一堆“实用小贴士”。

李鱼不是教育家,怎么知道教科书的编写要领呢?不过她作为科普杂志的副主编,总归是有两把刷子在的,先把数理化知识由易到难的列下来,再考虑如何能编写的更好。

另外一个难处就是……老师太少。

这年头能识字的人都不太多,更别说教数理化了。

有些事情真的是……只有自己一步一步做起来,才知道这真的处处都是难题,处处都有麻烦。

那就只好先开扫盲班了,无论如何,找会认字儿的人总是更容易些的。

古代儿童开蒙,多学“三百千”,也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只是这却并不适宜于成人扫盲班。

李鱼认为,还是因地制宜的好,银州人口现在绝大多数还是农民,那就先出一套教材,与现实相结合,教人名、地名、庄稼、日常生活用品,等到这些学会了,再教其他的不迟。

决定了工作方向之后,很多事情都不用她自己去完成。

从前在别离院的姑娘,很多都是农女,被父母卖给了萧别离,而萧别离这人做的最大的一件好事就是,他找了很多老师,教这些姑娘们琴棋书画。

虽然说他做这些事,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出于一种想让“商品”卖出更高价格的心态。

不过对如今的李鱼来说,倒还真解了燃眉之急。

她叫了翠浓来,问翠浓愿不愿意下乡去扫盲,当女夫子。

翠浓登时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夫子”一词,在中国的话语体系之中,地位那可不是一般的尊崇。像翠浓这样从别离院出来的伎女,怕是根本想不到,有一天,“女先生”这词会和她们扯上关系。

富贵人家的小姐也要读书识字,所以这天下本就有许多博学的女先生,只不过一般都是贞洁烈女,品行没的说的那种,教的也是女四书。

像翠浓一般的女人,就算读的书再多,认的字再全,也总叫人看不起的。

李鱼见翠浓惊诧不已,便笑道:“有什么不可以?教一些愚夫愚妇认自己的名字而已,你肚中那样多的诗书,早够用了。”

翠浓仍是瞪大双眼,结结巴巴道:“殿……殿下,不是,我,我不是因为这个……”

李鱼的脸上便收敛了笑意,道:“你流落风尘,只是因为你有个不是人的爹罢了,这并不是你的错,如今都已三年过去了,月云都已做了公主府的管事,你却仍在缝纫厂蹉跎,难道你要在缝纫厂当一辈子女工么?”

翠浓是她最开始救助过的人,又与沈三娘是闺中密友,她温柔可人,又饱读诗书,若真的蹉跎在缝纫厂,李鱼都觉得浪费。

翠浓何曾听过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