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紧紧抱着谢长缨的腰,虽然没有抬头去看谢长缨的表情,但还是可以清晰的发现,谢长缨身上的肌肉忽然绷紧,这是他情绪的变化。
谢长缨低头去看,没想到黎洛会突然说起这个。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谢长缨当然了解黎洛,黎洛是一个比较自由的人,对于权力的喜爱度,还不急美色的十分之一,也没什么太大的抱负和追求。
但是……
黎洛声音笑眯眯的,说:“如果我有一个做皇帝的男朋友,那肯定很有面子啊。以后若是我做错了什么,也没人敢说我的不是。那我岂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想怎么为非作歹就怎么为非作歹了?”
黎洛似乎在畅想一些荒唐的事情,而且笑的很是愉快。不过谢长缨知道,黎洛并不是一个会为非作歹的人,因为其实黎洛有些懒惰。
谢长缨忍不住也笑了,伸手在黎洛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说:“好。”
只有一个字的回答,不过黎洛听了,瞬间松了口气。
谢长缨说好。
谢长缨以前并没有想过自己要做什么皇帝,虽然他身边很多人其实都考虑过让谢长缨做皇帝这件事情。
他是皇家子嗣,但是对朝廷中的尔虞我诈,其实是厌恶的。若是他喜欢这勾心斗角的日子,早就从边关回来,在朝廷中占有更大的立席之地。
谢长缨以前并不喜欢去过分的争抢,但是现在不同了。
黎洛变成了黎国的太子,可黎国太子在黎国皇帝眼中,那就是一根倒刺,随时杀之而后快。黎洛是万万不能回到黎国去的,但是他在大谢住的也不安稳,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质子罢了。
这些日子皇帝虽然没有来骚扰黎洛,可黎洛终归也是不安全的。谢长缨身为颍川王,也不能和黎洛来往过于密切,必须要偷偷摸摸的,否则便会被有心人揣测,他们是不是要谋反,是不是有异心等等。
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其实让谢长缨很是不愉悦,他想和黎洛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是他们的心愿,就能见到对方,不需要顾及旁人的目光。
谢长缨也想要好好的保护黎洛,不要再像之前那般,突然失去他。
怎么样才能保护黎洛的安全,让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
谢长缨眯了眯眼目,黎洛说的没有错,问题便在于这个皇位上。
如果谢长缨做了皇帝,那一切都是他说了算的,可以保护黎洛不被黎国人伤害,也可以保证他在大谢境内的安全,以后也再不会有人骚扰窥伺黎洛。
黎洛惊喜的抬起头来,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谢长缨说:“我骗过你吗?”
“那就多了去了。”黎洛简直对答如流,说:“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天天骗我算计我,还假装勾引我呢。”
谢长缨:“……”
谢长缨问完就后悔了,他差点忘了,黎洛可是个非常记仇的小心眼儿。
谢长缨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说:“我带你进去罢,外面有点凉了,你穿的也太少了,为什么不戴着披风出来?”
现在已经入秋,在外面时间长了的确会觉得有些冷,尤其黎洛身体娇弱,让谢长缨一刻不看着都不行。
黎洛说:“戴了披风怎么爬墙啊,我可是来偷情的,不能大摇大摆。”
谢长缨无奈的一笑,将人紧紧抱在怀里,然后展开轻功跃出马车,飞快的便翻墙入府。
黎洛低头去看,府里侍卫真的很多,好些都是皇上派来监视囚禁谢长缨用的,不过那些人根本没发现头顶有人经过,想想都觉得很刺激!
……
小太子谢棠急匆匆离开黎洛的府邸,立刻就往寒敬亭的府邸又折返了回去。
他原本是从那里逃跑出来的,怎么也没想到,还未到一日的光景,自己就要重新再回去了,回去……面对他的师父。
闷头到了太傅府门口,谢棠才开始犹豫起来,他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寒敬亭才好,但是皇叔的事情又实在紧急,他一时间又没有丝毫的办法,必须要找师父商量才行。
谢棠双手攥拳,紧紧咬着牙关,心想着我可是太子啊,这点小事就不能面对了吗?那怎么行呢。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倒时候见了师父就开始说正经事。
谢棠已然在腹中打好了草稿,然后埋头就径直往府里走。
府里的小厮们正在忙碌着,看到小太子又来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他们并不知道谢棠和寒敬亭之间发生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小厮道:“太子殿下可是又来找太傅的?”
“是……是啊。”谢棠结巴了一下。
小厮道:“那太子殿下可能又有的好等了,太傅出门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又出门去了?”谢棠睁大眼睛,原来寒敬亭不在府上,又出门去了啊?
小厮也不知道寒敬亭去了哪里,说是走的很匆忙,并没有告诉他们,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莫名的,谢棠心底里一阵落寞和失望。寒敬亭酒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去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反正……
反震寒敬亭是没有来找自己的……
谢棠想着想着就有点委屈。
谢棠勉强打起精神来,说:“太傅不会又去喝酒了罢?”
小厮们也纳闷,昨天太傅怎么喝了酒回来,他们从未见过太傅醉酒的样子,也算是稀奇了。
小厮道:“小的们也不太清楚。”
寒敬亭不知道去了哪里,谢棠心里松了口气,却又很是失落。他干脆一个人,孤独的坐在了寒敬亭的房间门口,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像个被抛弃的小宠物一样,将下巴搭在膝盖上,团缩在一起,瞧上去无比可怜儿。
寒敬亭从酒意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他记得自己心中无比的愤怒,无比的复杂,只觉得自己十多年的努力和苟活,不过都是一场笑话,无比的可笑。
他心中着实憋闷,便自顾自的喝多了,然后踉跄着回到了府邸,却看到了小太子谢棠正在乖巧的等着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后来的事情变得有些模糊,但是寒敬亭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断片,那些荒唐的片段一点点回笼在他的脑海中。
寒敬亭从床榻上翻身而起,立刻去查看自己的身畔,但是床榻上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小太子谢棠的踪迹。
床榻上凌乱不堪,甚至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虽然血迹不多,但是足够鲜艳刺目。
寒敬亭心中一凛,这会儿是无比懊悔的。他立刻整理穿戴整齐,便想要出门去寻找小太子谢棠,也不知谢棠现在何处,身体到底如何了。
然而寒敬亭踏出门口的那一刻,他又犹豫了。找到谢棠之后,要说些什么?
谢棠现在恐怕很害怕,完全不想再见到自己……
寒敬亭兀立在原地,伸手拉门的动作僵硬住了。将近十年好师父的形象,恐怕全都在一夕之间倒塌殆尽。他对谢棠做了那样肮脏不堪的事情,谢棠恐怕对他失望极了罢。
寒敬亭竟然害怕了也犹豫了,就算十多年前九死一生浴血奋战之时,他都从未有过什么畏惧的心思,大不了便是一死百了罢了,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情况?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寒敬亭心里竟然在担忧和害怕,他有了更多的考虑,不再是生或者死。
日光一点点的倾斜着,寒敬亭站在门口,竟然站了很长时间,整个人入定一样,什么都不做。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寒敬亭终于动了,他的害怕似乎也抵不住担忧,终于拉开了房门,还是打算去寻小太子谢棠,想要看看他现在身体是不是有恙。
寒敬亭急匆匆离开府邸,并没有和小厮说去哪里,小厮好奇寒敬亭什么时候回来,寒敬亭也没有说。
寒敬亭径直往太子府而去,他并不知道小太子谢棠这个时候身在黎洛的府邸里。寒敬亭想着,谢棠这会儿肯定是回了自己屋里,恐怕不会见什么其他人的。
眼看着寒敬亭就要走到太子府门口,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蓦然出现在了寒敬亭的面前。
寒敬亭步伐一顿,目光阴森了起来,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那是黎隐假扮成的五皇子,确切的说,他现在也不是五皇子的样子,而是黎国小公主身边的一个小侍卫罢了。
黎隐果然很会隐藏他的身份。
黎隐站在寒敬亭的面前,他似乎知道只要在小太子谢棠府门口等着,就能见到他要见的人。
黎隐先开口了,说:“我想跟你好好谈谈,心平气和的。”
寒敬亭见到他就无法心平气和,再者他现在更想快一点见到谢棠。
寒敬亭决然的说:“我有急事,也没什么能和你再说的。”
“寒敬亭!”黎隐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说:“你别逼我,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从小就在一起,你难道要对我这么绝情吗?”
“绝情?”寒敬亭仿佛被逗笑了,说:“若是你十年前,知道绝情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也不至于……”
当年黎隐明明得到了消息,却隐瞒了所有人,他的确成功假死,得到了安全的新身份,可因为这件事情,多少人为了他都死了。寒敬亭是苟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他亲眼看到那些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却还想要保护黎隐的模样。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寒敬亭说:“我的主子已经死了,十多年前就死了。你不是他,我们之间也没什么牵连了。”
寒敬亭是一个看似温和的人,但他经历过太多生死,心里坚硬如铁,但凡做下的决定,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黎隐苦笑了一声,说:“我不知道你不能理解我……所以当初才没有告诉你,如果我告诉了你,一切就都毁了。”
寒敬亭没有说话,他很想问黎隐,现在到底还剩下什么?一切早就在十多年前毁了,什么也不剩下。
寒敬亭感觉很疲惫,他没有问出口,这些话已经没必要再问了,因为答案他心里有数。
寒敬亭干脆绕开黎隐,准备进入太子府去。
黎隐不依不饶,一把抓住了寒敬亭的手,说:“等一下!”
寒敬亭动作很快,甩开他道:“你现在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卫,不要再来激怒我了,否则我有千百种办法,让你不能安生。”
“你还真是绝情啊。”黎隐幽幽的说:“对我这般决然,那对谢棠呢?也是这般不留情面吗?”
黎隐突然提起小太子谢棠,寒敬亭表情更加森然了,蓦然转过身来,阴鸷的盯着黎隐,道:“不要碰他。”
黎隐笑了,说:“我当然不会碰他,因为不需要我出手。我知道他的秘密,只要我把秘密说出去,那么他……自然有很多人想要对付他,不是吗?”
“所以说……”黎隐顿了顿,道:“我们换个安全一点的地方,好好谈一谈,我其实可以不把谢棠的秘密告诉别人。”
寒敬亭盯着黎隐没有说话,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黎隐转身抬步,道:“走罢,跟我来。”
他往前走去,很快就要消失不见。寒敬亭站了很长时间,终于没有进入太子府,还是跟着黎隐走了。
两个人走到偏僻的地方,确保四周没有其他人,寒敬亭背过身去,似乎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冷声开口,说:“你想怎么样。”
黎隐说:“我真是不知道,从几何时,我在你的心里已经怎么不堪了吗?拿谢棠的事情威胁你,并非我的本意。倒是我也没想到,用他可以威胁到你,你真是……让我吃惊。”
寒敬亭冷笑,说:“毕竟人都是会变的,你应该最明白。我也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二皇子和小公主,都是你解决掉的罢。”
黎隐眯了眯眼目,道:“你这么认为的?”
寒敬亭面无表情,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皇子是你的人,但是他要的太多了,你最讨厌的就是贪婪的人,因为贪婪会日益的不好掌控。所以你在二皇子成婚那日,借了二皇子自己的手,将他给烧死了,是也不是?”
黎隐笑了,寒敬亭又说:“而小公主……你果然是个绝情的人。小公主是你的妹妹,你竟然也下得了手?看来她也只是你的一枚棋子罢了,想要挑拨谢国和黎国的一枚棋子。”
黎国的小公主在大谢境内出现了问题,而且还和颍川王谢长缨有关系,那么大谢必然会发生一定的混乱,黎国也可以趁机兴师问罪。
大谢的皇帝早就对谢长缨不满了,三番两头想要对付谢长缨。不过谢长缨也不是好对付的,他手里可是有兵权的。两边若是真的对付起来,那必然是一场大干戈,大谢整个都会因此而动荡。
大谢动荡了,黎国就可以趁虚而入,何乐不为?
“我真的……”黎隐听了又是一阵苦笑,说:“我真的在你心中已然这么不堪了吗?我本来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黎隐说着,忽然走上前去,竟然从背后抱住了寒敬亭。
他比寒敬亭矮了一些,身材也瘦弱了不少,抱住寒敬亭的腰,十分顺从的将脸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寒敬亭浑身一阵僵硬,立刻推开了抱住自己的黎隐,随即厌恶的退开三步。
黎隐见到他的动作有些受伤,道:“你不喜欢我?那为什么要找一个肩上有伤的孩子来替代我?”
是了,小太子谢棠后肩上有一块伤疤,看起来有些狰狞,和黎隐背后的伤疤极为相似。一直以来,寒敬亭都很在意谢棠背后的伤疤。
黎隐又说:“他根本不是什么太子,只是个假的,不是吗?就因为他肩上有和我相似的伤疤,你才会扶持他做谢国太子的罢。”
寒敬亭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想和黎隐讨论谢棠的事情。
但是黎隐没有说错,小太子谢棠身上有一个秘密,那是连太子他都不知道的秘密。
谢棠根本不是大谢真正的小太子,真正的小太子早就死了,谢棠只是一个太傅带回来的冒牌货,顶替已经死掉太子的冒牌货罢了。
黎隐仰头看着寒敬亭,说:“我就站在你的面前呢,你难道看不到吗?谢棠不过是个替身罢了,现在我回来了,难道你不应该也回到我身边吗?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我知道你肯定喜欢我,只要你肯继续帮我,我得到的一切都可以分给你。还有……”
黎隐微笑着说:“我也可以把自己给你,随便你怎么样都可以。”
寒敬亭笑了,却不是什么愉悦的笑容,说:“我当然会帮你……因为你拿谢棠在威胁我,不是吗?所以你不需要再多说任何一句话了,你只要告诉我,你让我做什么。”
黎隐听着寒敬亭的话,脸色渐渐的黑了下来,但是很快他又笑了,说:“其实对你来说,这件事情不难……我想让你进宫去行刺谢国的皇帝。”
对,不难。
因为寒敬亭是小太子谢棠的太傅,所以他几乎每日里都要进宫,可以在宫中自由的走动,他也可以见到皇上,皇上对他还是有些信任的。
所以说,让寒敬亭去行刺皇帝,听起来是很轻松的事情。但是……
寒敬亭脸上丝毫没有多余的表情,听罢了也没有犹豫,说:“好,我答应了。”
随即转身离开,没有再看黎隐一眼。
寒敬亭重新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小太子竟然不在府中,仆役说小太子一整天都没有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寒敬亭听到他们说谢棠一直未归,心中止不住就开始担心了。谢棠的身体肯定不舒服,他能去哪里呢?按照寒敬亭对他的了解,谢棠这会儿应该不想见任何人,肯定会自己躲在房间里的。
但是谢棠不在……
寒敬亭心中担忧,难道是被黎隐抓走了,想要以此要挟自己?
他立刻四处去找谢棠的踪迹,差点哪里都找过了,然而谢棠这会儿却出现在了寒敬亭最意外的地方,便是自己的家里。
寒敬亭急匆匆回了自己的府邸,果然进入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小太子谢棠的踪影。
谢棠一直坐在寒敬亭屋外的台阶上,一动不动的,便这么坐到了太阳下山,整个人都沉浸在黑暗的阴影之中。
莫名的,寒敬亭远远的看到谢棠蜷缩成一团的样子,心里发拧,他赶忙上前走了过去,想要叫谢棠。